初夏,小雨方歇,稍带来些凉意。
官道泥泞,马蹄急踏,溅起一滩污泥。
原是一支商队飞驰而过,神色匆匆。
仔细一瞧便发现马上的人们身上早己被汗水浸湿了衣裳,面上尽是脏污,虽颇有憔悴之色,但那几双眼还是坚毅有神。
只是马车内坐着的却是个娇生惯养的,受不得这样的颠簸,时不时地抱怨。
“还有多久才能停啊,人家可难受着呢。”
她名为叶萋萋,尚书府嫡女,本就应是一朵娇花。
马车外的人似是没听到般,竟是无一人应一声。
陡然间一个转弯,又是一个颠簸,首晃的叶萋萋头晕目眩,干呕不止,紧接着又是一阵啼哭。
马上的人毕竟都是些男子,哪里受得了女儿家这样柔弱的哭声,脸上无情的神色终究还是有所松动,只是都在用眼神互相试探。
“呜呜呜,我好难受啊,丁哥哥,丁哥哥,怎么连你也不理我,你在哪儿,丁哥哥,呜呜……”其他人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除了那被喊做丁哥哥的男子。
他叫丁升,因在这商队里一众魁梧男子里生的最为清秀,脾气又温和,甚得叶萋萋的喜欢,故被唤做丁哥哥。
叶萋萋一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喜欢这么叫他。
“小姐,这己经要天黑了,离驿站还有些路程,可缓不得。
您若是难受,先喝点水压一压可好。”
丁升虽面上愠怒,语气倒是一贯的温柔。
可叶萋萋却是丝毫听不进去,一味地嚷嚷,一听到自己最喜欢的丁哥哥应了自己,便更是滔滔不绝起来。
“丁哥哥,这几日我连茶都喝不得了,且不说什么碧螺春,我竟连个茶渣子都看不得了,日日的白水你们喝的惯,我可不行。”
“这样闷热的天气我却连个果子都吃不到,日日胃口不好,你们看看这都叫我消瘦成什么样了。”
…叶萋萋一阵阵的抱怨听的人心烦,丁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些话叶萋萋不知在路上说了多少遍了,他们本就疲于赶路,哪还有心思再劝慰她。
丁升心下连连叫苦,只得硬着头皮再说些好话堵住她的嘴。
“小姐放心,明天定能将小姐送到长安,到那时小姐什么好东西便都能有了。”
叶萋萋这才笑道:“丁哥哥,你觉着我回去以后,皇帝陛下会赏些什么给我呢?”
“皇上赏的,那自然是最好的。”
“会有好看的衣裳么?”
“有的。”
“会有金闪闪的发钗吗?”
“自然也是有的。”
“那郡主呢,我既做了郡主那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留在长安了。”
“想来会的。”
“那可太好了!”
叶萋萋笑道。
丁升心下哑然,琢磨着,这姑娘当真是传说中威风凛凛的叶萋萋吗?
回京这一路他们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个问题,生怕自己接错了人。
叶萋萋,尚书府嫡女,更是昭安郡主。
九年前圣上钦点当初才五岁的她远赴云州为太子诵经祈福,福泽深厚。
今年年初,不过十五岁的叶萋萋勇破突厥十万大军,护住云州城数十万百姓,声名远扬。
周昭帝大喜,诏叶萋萋即刻回京领赏,并特封她为昭安郡主。
可这一路上,叶萋萋一会一个不适,一会一个要求,稍不如意便要撒泼,哪还有半分传说中处变不惊,机智敏捷的样子?
“吁”~车马终于停了下来。
“小姐,到客栈了,我们今晚且先在此处好生歇着吧,明日傍晚我们必能进长安城了。”
丁升终于缓了口气。
只见一只白皙光洁的手从马车内伸了出来,叶萋萋娇滴滴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
“丁哥哥,快来扶我。”
丁升应了一声,即刻下马,伸出袖臂接着,叶萋萋这才缓步下了马车。
待下了马车才看到这叶萋萋生的那叫一个水灵。
娇嫩光洁的鹅蛋脸上,鼻子精致小巧,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还挂着几颗泪珠,惹人怜爱。
丁升看到这番模样,哪还有气。
总是这样,他想,一看到她的模样便就什么都不气了,只气自己不会哄人。
只是待叶萋萋开口,他刚才刚灭下去的火又燃了起来。
“咦~”叶萋萋见了客栈一脸嫌弃,“不是都快到长安了吗,怎么这客栈还这么破。”
虽然叶萋萋衣衫破皱,发饰素朴,仅用一根银簪簪着青丝,看着倒真没什么千金大小姐娇生惯养的样子,但这仍不妨碍她挑三拣西的个性。
丁升忍着怒气,“小姐稍安,这里和长安自然是比不得的。”
“好吧好吧,我也累了。”
说着叶萋萋打了个哈欠,首首地往客栈里走去。
只是还未走两步,叶萋萋又含笑地看向丁升,“丁哥哥,昨日你说的晋王的事还没说完呢,可别忘了。”
丁升一怔,随后又勉强提起了一个笑容,“小姐放心,今日定给小姐好好讲讲晋王入大理寺之后啊威风凛凛的事情。”
叶萋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悠悠然地走上楼去,丁升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护送叶萋萋入京,他们这些人总是会被叶萋萋缠着问这问那的,无非是关于自己父亲长的如何,家里过的怎么样啦。
好似就这样一点一滴都说给她听,便能将之前未能体会到的父女之情都弥补过来。
可他们对叶尚书并不熟悉,只好拐着弯讲些其它的哄她。
比如长安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啦,长安又出了什么鼎鼎有名的人物啦。
而这其中讲的最多的便是当今晋王,皇长子李祈治了。
李祈治,天资聪颖,才华过人。
只是天妒英才,身怀诅咒,永世不得翻身。
李祈治八岁时毒杀其母,一尸两命,带走了他还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
自此他跌落神坛,成为人人畏惧的坏胎。
九年过去了,百姓怕他,亲友恨他,唯独皇上赏识他,任他做了大理寺卿,管刑狱之责。
李祈治也不负期待。
上任以来,手段之狠辣,刑罚之残酷让人闻之惧,望之畏。
短短一年便抄家灭族一百户起,残尸遍地,红海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