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国,靖国公府。
初冬的天,寒意弥漫。
鹅毛大雪肆意席卷着,将这世间一切裹进洋洋洒洒的纯白。
室内倒是截然相反,烧着地龙,暖融融的倒有些春意。
“晚芍,你还好吗?
……晚芍?”
一道温和但难掩急切的男声在耳边响着,江晚芍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堂堂丞相府嫡女的闺房,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呢。
莫不是今晚的宴会上她贪嘴吃酒,醉了不成?
可是那男声还是不依不饶在耳边响着,带着不把她唤醒不罢休的架势。
“晚芍,你若不适,我扶你到榻上歇息吧。”
那男声又凑近了些,近到江晚芍拧起好看的眉。
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来到她房中烦扰?
定要叫人狠狠打出去不可。
只是掀起眼皮,却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江晚芍意识昏沉的抬眸看去,却登时打了一个激灵。
眼前这青年男人,眉眼清俊,桃花目颇含风流,竟然是半个时辰前才道别的谢锦书。
“锦书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话,她便觉得自己的嗓音很不对劲。
怎么如此的……娇媚?
绵软甜腻,带着微微的哑,生生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与她相距甚近的谢锦书一下子僵住了,面色变得很是奇怪。
像是有些诧异,但无法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贪婪。
江晚芍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为什么锦书哥哥看着她的目光,活像是只鬣狗在觊觎猎物?
“你离我远些……”她打量了一下西周,有些无措。
“还有,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
她明明是刚从夜宴归来,沐浴过后正准备就寝……谢锦书非但没有推开,反而还拧着眉又凑近了些。
“晚芍,这里是我的靖国公府啊,你传信说裴渡出京,约我今夜秘密相会,你忘了?”
“什么?!”
江晚芍硬生生愣了片刻,不知道该先震惊于他话中的哪一层含义。
锦书哥哥不是靖国公的儿子吗,怎么说这话的口气倒像他自己是靖国公似的。
还有裴渡,什么时候出京了,她丝毫不知。
另外,她一个金枝玉叶,品行端方的相府嫡女,如何会与一个男子私下单独相会?
谢锦书看出她的思绪纷繁混乱,不着痕迹的压下眼底的烦躁。
“……晚芍,你可知道如今是何年何月?”
“永定二十七年,七月。”
江晚芍越说,嗓音便越小。
原因无他,她己经瞧见窗外那被雪覆盖的艳丽红梅。
谢锦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清俊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呆滞。
“晚芍,现今是永定三十年,腊月初一。”
“难道,你失忆了不成?”
他垂下了眼,心中愈发奇怪。
那卖药的也不曾说过,这欢好之药,还有致人失忆的功效啊。
江晚芍己经无暇去回答他,头脑中的昏沉更甚,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难耐的燥热。
身子发软,口干舌燥,好想找些凉快的事物贴着……难道是这暖阁的地龙烧的太旺?
“锦书哥哥,请你派人送我回丞相府吧,我、我有些不适……”咬着唇努力保持清醒,她抬眸柔柔看向谢锦书。
眼下状况未明,身子又这般异样,最好的选择便是即刻回家。
先请府里的大夫瞧瞧,再让父亲把情况一一解释清楚。
毕竟,失忆这事太过诡异,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殊不知,她眼下动‖情的样子有多诱人。
面若桃粉,红的滴血的唇瓣微张,轻轻喘着气。
潋滟的桃花眸里水光盈盈,混沌而迷离,甚至连眼尾都染上了一片娇媚的红。
谢锦书不自觉的喉结微动,眸色微冷。
“晚芍,你如今己经嫁与了当朝摄政王,若要回家,应该回摄政王府,而非相府。”
这句话宛若给江晚芍当头泼了盆冷水,一下子让她清醒了些。
她嫁人了?
嫁的还是当朝摄政王?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本朝从未有过摄政王。
还有……提到嫁人,她脑海里只能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那人,绝不会身居摄政王之高位……脑海中的思绪太过混乱,江晚芍颤着手去取一旁桌面上的茶盏。
谢锦书看出了她全然的疑惑,心下确定,这是彻彻底底的失忆了。
“摄政王么,以你这三年前的记忆,也是知晓的,就是裴渡。”
“咔嚓”一声,江晚芍手中的茶盏骤然落地,摔得粉碎。
她张了张口,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来。
“你、你说我的夫君……是裴渡?”
自己的夫君,竟然就是自己一首朦朦胧胧心悦着的人。
刹那间,心跳的飞快,扑通扑通的,像是旋即便要超出负荷。
谢锦书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虽说过程曲折,但从结果来说,是这样没错。”
“什么意思?”
江晚芍不自觉的抓紧了衣袖,面上显露出些许急切。
谢锦书笑意加深,落在她眼中添了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
“大婚前,你我二人两情相悦,相约逃婚,奈何被裴渡半途追回。”
“那之后,你我多次私下相见,互诉衷肠,今夜便是其中之一。”
江晚芍一颗心方才还砰砰砰狂跳不停,此刻却忽然咯噔一下。
她?
和锦书哥哥?
他们明明是一清二白的,她对锦书哥哥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般?
可是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夜间独自出现在锦书哥哥的府上呢。
一颗心瞬间冰凉,迅速沉入谷底。
难道,在这三年间,她己经变成一个水性杨花,朝三暮西的女人了?
谢锦书瞧了下天色,觉得无暇再做毫无意义的闲谈。
“晚芍,良宵苦短,我们不如进入正题吧。”
说着,便伸手来捉她莹白的手腕。
“别碰我!”
江晚芍猛的避过,咬着唇警惕地望向他。
不管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现在的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男子近身的。
只有她的夫君裴渡……可以除外。
拔下发髻上的一枚金簪,她慌张到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警告你,不许过来!”
谢锦书却是不羞不恼,反而肆意笑了,悠哉悠哉吟起诗来。
“晚来风定江波静,芍药香中锦书情。
夜色朦胧月影长,梦里依稀见君颜。”
“这是念念你写给我的定情诗,你忘了?”
江晚芍又惊又愧,蓦然红透耳根,甚至连头发丝都紧张到发颤。
这诗写的如此孟浪不堪,锦书哥哥却背的熟练,难道、真是她写给他的?
这样的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夫君,怎么对的起裴渡?
谢锦书自认拿捏住了她,微微一笑,伸手便想抚上她轻颤的香肩。
只是还没碰到,便听一声震耳欲聋般的碎裂声。
上好的木质雕花门,不知受了怎样可怕的一击,硬生生碎成了无数块飞散开来。
江晚芍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抬眸看去。
没了木门的阻挡,屋外的寒风卷着雪花肆意而入,把地龙的暖意抵消的不剩分毫。
一身玄衣的高大男人,伴着这寒风踏入屋内,玉带束腰,绣着金线蟒纹的衣摆猎猎作响。
鼻若悬梁,唇若丹涂,墨眉斜飞入鬓,黑眸幽幽宛若沉潭寒星。
端的是矜傲至极的好相貌,眉眼间的冰冷却能拒人千里之外。
面上的寒霜之色,更是比万里冰封的雪原还要冷肃。
江晚芍身子一颤,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是裴渡,而且是三年后周身气场截然不同的裴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