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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番外报告太子:这个太子妃好眼熟李延玺沈骊珠

妃弄墨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太子不应在京城吗,如何会来到江南,又如何会在这里?沈骊珠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低头咬在这人手背上。是自己误闯了药庐,暂时栖身此处,药庐的主人是位年轻的姑娘,面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李延玺本就不欲伤人,在骊珠快要撞上匕首那一瞬,李延玺手腕一转,将锋刃调换了个方向——然后,手背结结实实地被咬了一口。李延玺闷哼了声,胸腔传出轻微的震动。这姑娘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几乎快要咬掉他一块肉下来。这让他现下本就凄惨交加的身体,越发的雪上加霜。过了片刻,见沈骊珠还没松口的意思,李延玺略微不耐地扯了扯唇,“姑娘,咬够了吗?”“若是没咬够,就恕孤……在下冒犯了。”说着,李延玺抬手轻轻巧巧掐住沈骊珠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后,又扯下她...

主角:李延玺沈骊珠   更新:2024-11-08 10: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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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延玺沈骊珠的其他类型小说《结局+番外报告太子:这个太子妃好眼熟李延玺沈骊珠》,由网络作家“妃弄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太子不应在京城吗,如何会来到江南,又如何会在这里?沈骊珠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低头咬在这人手背上。是自己误闯了药庐,暂时栖身此处,药庐的主人是位年轻的姑娘,面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李延玺本就不欲伤人,在骊珠快要撞上匕首那一瞬,李延玺手腕一转,将锋刃调换了个方向——然后,手背结结实实地被咬了一口。李延玺闷哼了声,胸腔传出轻微的震动。这姑娘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几乎快要咬掉他一块肉下来。这让他现下本就凄惨交加的身体,越发的雪上加霜。过了片刻,见沈骊珠还没松口的意思,李延玺略微不耐地扯了扯唇,“姑娘,咬够了吗?”“若是没咬够,就恕孤……在下冒犯了。”说着,李延玺抬手轻轻巧巧掐住沈骊珠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后,又扯下她...

《结局+番外报告太子:这个太子妃好眼熟李延玺沈骊珠》精彩片段


太子不应在京城吗,如何会来到江南,又如何会在这里?

沈骊珠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低头咬在这人手背上。

是自己误闯了药庐,暂时栖身此处,药庐的主人是位年轻的姑娘,面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李延玺本就不欲伤人,在骊珠快要撞上匕首那一瞬,李延玺手腕一转,将锋刃调换了个方向——

然后,手背结结实实地被咬了一口。

李延玺闷哼了声,胸腔传出轻微的震动。

这姑娘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几乎快要咬掉他一块肉下来。

这让他现下本就凄惨交加的身体,越发的雪上加霜。

过了片刻,见沈骊珠还没松口的意思,李延玺略微不耐地扯了扯唇,“姑娘,咬够了吗?”

“若是没咬够,就恕孤……在下冒犯了。”

说着,李延玺抬手轻轻巧巧掐住沈骊珠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口后,又扯下她的面纱,往她嘴里喂了一颗药丸。

沈骊珠只觉口中甜腻,紧接着一股暖流沿着喉咙入了肚腹,她捂着自己咽喉,想吐也吐不出来,反弄得自己眼底沁泪,红着眼质问道:“咳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李延玺哪怕受了伤,唇色依旧艳丽,不见色泽浅淡分毫,有种持美逞凶的漂亮与恶劣。

他弯起了唇,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毒药。”

沈骊珠脸色微变,莹白纤细的手指往腕间一搭,给自己号脉。

小厨房里并不曾掌灯,只有些许清冷月光透进来,李延玺看见女子从青衣袖口探出的手,指节跟雪似的,根根晶莹,白得剔透。

月光仿佛给她的指尖打了一层薄薄的银光,似美如玉。

盯了几眼,李延玺喉咙莫名微痒,忍不住低沉地咳了声,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力竭的身体,不免微微颤了颤,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

沈骊珠听见李延玺在自己耳边继续道:“不必白费力气了,望月之毒,一月发作一次,若是没有解药,等到月圆之夜,必受肝肠寸断之苦。这毒罕见,寻常大夫解不了,我观姑娘年纪不大,应该也不是什么神医才是。”

沈骊珠紧紧咬唇。

她号脉并无探查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样,但沈骊珠心知李延玺的身份。

听说有种宫廷秘药,便是专程用来控制为皇室做事的暗卫。

他是太子,手头有那种毒药也不奇怪。

沈骊珠唇下几乎要沁出血迹来,她闭眼骂道:“无耻。”

李延玺笑了笑。

浅碧只见那歹人持着匕首将她家小姐从身后勒在怀里,她心下惊怒,握紧了手中的小药锄,疾言厉色地道:“登徒子,赶紧放开我家小姐!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吗?!”

金陵城外一个小小药庐而已,难道还会住着什么侯府千金不成吗?

李延玺低笑着“哦?”了声,语调盈着微微的笑意,“愿闻其详。”

沈骊珠此生最不愿再见的就是太子。

但,既已遇上,她也不愿叫太子知道是自己的身份,被他再……羞辱一回!

“浅碧,住嘴!”

自三年前宫中夜宴后,她毁了容颜,待过佛堂,放逐出京,学了医理,曾经明艳骄矜的性子早已经被磨得温软如水,不剩棱角,这一路又是跟浅碧互相扶持过来的,所以沈骊珠竟是难得那样语气急促、凌厉、甚至细听之下还带有那么一点慌张地叫道。

浅碧被这么一叱,也知是自己莽撞了。

她们如今离京千里,远在江南,昔日如何尊贵的身份都已不再作数,说出来若是这歹人起了他心,反倒是给小姐平添麻烦。

京城里那些人三年前就恨不得小姐死……

浅碧闭了嘴。

沈骊珠心头才骤然一松。

李延玺着实被勾起了那么点好奇心,语调盈着微微的笑,就像是明珠在暗夜里幽幽的光辉,“怎么不说,是怕在下劫财不成?”

在一切的应激、愤恨、惊怒过后,沈骊珠的头脑冷静下来。

“公子。”她语调像是经历起伏的群青后,落在冰雪山巅上那一抹风,凉凉沉沉,“您的伤情应是不严重吧。”

言下之意,废话这么多。

那点好奇被打乱,就像是心上浮萍拨开了去,李延玺低咳了声,淡淡的血腥气从喉间弥出,唇角却是挑了点儿微末弧度,在暗夜里极为瑰艳。

他的身份尊贵如斯,天下敢如这般跟他说话的女子这是第一个。

李延玺放开了挟持沈骊珠的手,将面纱归还,“劳烦姑娘为我上药。”

从她衣襟、袖口、指尖清淡而苦涩的味道,是独属于药材的香气。

翻墙越进来时,小院里晒着药材。

所以李延玺推测这姑娘是会些医术的。

沈骊珠咽喉里似仍有甜腻之感,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因为曾经想过死,也险些死过一次,从京城辗转江南步步不易,她和浅碧艰难求活,如今她很是惜命,并不想轻易死去。

特别是……因为李延玺而死。

沈骊珠走出一步,一边重新戴上面纱,一边轻声吩咐浅碧将药箱取来。

浅碧咬咬唇,有些后怕和不解,“小姐,你是不是被威胁了,要不我们还是报官吧……”

沈骊珠摇头:“不能报官。”

暂且不提李延玺喂她的那颗毒药真假与否,就他的身份——大晋太子殿下,重伤出现在江南之地,恐怕涉及那些宫廷风云、皇权诡谲、庙堂争端。

不是她们能轻易沾染的。

沈骊珠也不想招惹分毫。

所以……

只当不知吧。

不知他身份,不知他是太子,不知他为何来到金陵。

女子薄纱覆面,露在面纱之外的肌肤如明珠般熠熠生光,但眼神在星光暗夜里掠上一丝寂寥。

怕浅碧追问,沈骊珠只说了其中一层忧患,“他……给我喂了毒药。”

浅碧心下一慌,眼睛一红,连眼波流转的都是紧张与关切,“小姐!”

“暂时无事,只要一切……听他的。”沈骊珠闭了闭眼道。

浅碧一边心里暗骂李延玺,一边红着眼盈着泪出门右转给她家小姐拿药箱去了。

沈骊珠掌灯燃上。

窄小的厨房一线光芒亮起。

她吹灭火折子,转身。

李延玺坐在柴堆上,像是置身华丽沉沉的宫廷,端的是慵懒滟滟,除了脸色微白,手臂和胸前皆有流血不止的伤口之外,与三年前沈骊珠在金殿上见他那时的风华似乎别无二致。

虽然早已经听音识人,知道这道令她刻骨铭心,永世不敢忘记的声音,就是属于太子的,但燃灯后亲眼看见李延玺的容颜,沈骊珠还是心头震了震。

是他……

真的是他……

握着火折子的纤手倏地收紧,指甲重重陷入掌心。

沈骊珠在看着太子的同时,李延玺也在打量着她。

这姑娘着了身青衣,并不是那种浅淡似碧或轻盈似雾的天水之青,而是带着点儿霭霭的沉青色,那布料也并不飘逸细腻,甚至带着点儿老气,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应该喜欢的鲜艳俏丽,但是偏偏这样死气沉沉黯淡无光的颜色,穿在这姑娘身上无端的就多了几分迤逦风流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她的腰太细?

是了。

这姑娘的腰身纤纤,被一根淡色珍珠白的带子束起,于是走起路来便是不曾刻意,也有了亭亭袅袅的韵致。

叫李延玺第一眼竟不曾移开。

第二眼才从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挪移到她脸上。

四目对视。

沈骊珠面纱下小脸“唰”地变得雪白,眼里惊心动魄又复杂浮沉的情绪一闪而过,没有来得及很好掩藏。

而李延玺——

“姑娘,我们是不是认识?”

太子殿下缓缓地问。


浅碧是被点了穴道抓上来的。

她全身僵直,口不能言,凶狠狠地瞪着临窗坐着的男子。

那人一袭暗色的衣裳,看似最寻常不过,但衣襟与袖口处却镶织银纹,透出几缕繁复华贵。

衣袖里探出的手,骨节修长,似美玉一般,执着茶盏。

那盏雪白,然而却比不上那只手半分。

虽然男子戴着面具,但是浅碧一眼就认出来——

是太子!

她是见过太子身边这个近卫的,行事作风也跟其主一样霸道。

蛮横不讲理,她不过是刚警惕地问了句“去哪儿”,就被对方不耐烦地点了穴道,腾空拎了上来。

给小姐买的玫瑰酥都险些摔在了地上!

偏生那个给少臣下达命令的始作俑者,动作雅致地品了口茶,蹙眉说了声“淡了”,放下茶盏后,好像才看见她,假惺惺地道了句,“少臣,对待姑娘要温柔一些,给浅碧姑娘解开穴道。”

少臣垮起一张脸。

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眼神分明在说——

殿下您在说什么胡话?

对姑娘温柔一些?

属下可从未见您对什么女子温柔过。

浅碧被解了穴道后,听见太子问她,“你家小姐呢?”

浅碧心有警惕,在被少臣强硬抓来的那一刻,就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此时听见太子询问,也并不意外与慌乱,“不知太子殿下问的是奴婢的哪位小姐?”

李延玺眸光一暗,原本慵懒的音色也染上些许尊贵的凛然:“浅碧姑娘既已知道孤的身份,就不应试图在孤面前装傻。”

他一字一顿的,“孤问的,自然是……沈姮。”

浅碧吞咽了下。

不知怎的,小姐另外那个名字由这个人唇齿间慢慢念出来,竟然她隐隐有种心惊的感觉。

但,浅碧是打定主意不肯说出骊珠下落的。

三年前小姐宫宴上见了太子一次,就险些丢了性命,她不能……也不会……让小姐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

哪怕她死。

太子沉下眉眼,尊贵凛冽的气势,全然不似在药庐时那个无害的李公子,浅碧需得死死掐住掌心,才能利落地回话。

“禀太子殿下,欺瞒天听是夷族的死罪,奴婢自然不敢不说实话,只是奴婢实在不知前头那位小姐如今的去处。”

李延玺慢慢挑了眉尖,连疑惑的语气都是微微上挑的,令人想到天家尊贵不可捉摸,“哦,前头那位小姐?怎么说?”

“沈姮小姐远嫁,夫家并不在金陵,她念奴婢多年伺候的功劳,在嫁人前归还了奴婢的卖|身契书,还给予了奴婢银钱。”

“只是奴婢实在没什么亲人了,身怀钱财,恐怕也被人惦记,守不住,所以便自卖己身,如今在金陵城中的大户人家做一等女使,现在伺候的是齐小姐。”

浅碧将自己早已编好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

话中有真有假。

小姐要嫁人了?

这是真的。

夫家不在金陵?

假的。

现在在大户人家做丫鬟?

真的。

也确实有这么一位齐小姐。

当然,浅碧并不知道,少臣曾折返过一次小杏村,在药庐隔壁秀芳婶那里询问过沈骊珠的去处,秀芳婶也说的是阿姮姑娘回家嫁人去了。

……一切竟然就这么天衣无缝地衔接上了。

浅碧甚至还掏出贴身收着的金子,这是上回逛七宝琉璃坊,买衣裳剩下的,小姐全交给她了,此时刚好可以用来佐证,“……太子若不信请看,这是沈姮小姐在放我身契时,赠予奴婢的。”

少臣接过,朝太子点了下头。

上有印记,确实是他送去药庐的金子没错。

临窗而坐的男子戴着银色面具,虽然看不清楚神色,但气息华贵沉冽,莫名的令人不敢直视,膝盖轻颤,有种跪伏下去的冲动。

远嫁、夫家……么?

听着真是令人觉得有些刺耳呢。



浅碧有些不可置信,直到走出茶楼双膝依旧有些打颤发软。

她以为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必定不是那么无懈可击,太子是什么人?天潢贵胄,皇家嫡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肯定会将她的谎识破,说不得会严刑逼供,或者要了她的性命。

结果——

竟然就这么……放她走了?

她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连那枚金子也尽数归还。

就是太子最后让她走时,那勾唇笑起来,华滟沉沉的样子,令她感觉心里慌慌的……

总有几分不安……

茶楼临窗。

少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背影有几分惊慌感的碧色衣裳少女,“殿下,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好歹于孤有救命之恩,难道抓起来拷打一顿不成?”李延玺勾唇似笑非笑的。

但,少臣跟了李延玺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他家殿下此时的心情……非常糟糕。

是从听见那婢女再次证实,沈姮姑娘嫁人了之后。

想了想,少臣笨拙地开口,安慰道,“殿下,以您的身份何愁没有美人,还是忘了沈姮姑娘吧。”

毕竟,那沈姑娘都已经嫁人了,殿下总不能强夺人妻吧。

传出去实在是有损殿下声誉。

少臣十分贴心的为自家殿下着想。

谁知,太子殿下却似笑非笑地威胁道:“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立刻从这里跳下去。”

少臣心道,不怕他轻功一绝。

太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补充道:“不许用轻功,给孤把骨头摔断了为止。”

少臣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殿下,您这是恼羞成怒。

少臣不吭声了,李延玺却另起了话锋,“你真的认为那婢女说的是真话?”

少臣继续不吭声。

殿下您让我闭嘴的。

李延玺道:“孤命令你回答。”

少臣这才开口,“也不尽然。她方才道出那番话时,眼睛往上移了三次,说明话里至少有三处谎言。”

“不过,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是香云纱,跟沈姮姑娘在一起时,就连沈姮姑娘穿的也只是寻常衣料,可见如今在大户人家做侍女这话不假。”

“沈姮姑娘嫁人,这一点与属下在小杏村探听得的消息,也吻合得上。”

“那金子也不假——鲜少有婢女能在身上藏有这么多银钱的。”

是么。

李延玺轻而慢地哼了声。

他想起在药庐里那段时光,阿姮虽然跟这婢女主仆相称,依他看来却更像是姐妹,他命少臣送去的金锭,阿姮分给她一半也极有可能。

至于那香云纱——

李延玺淡淡远眺,望着街下步伐慌乱走远的浅碧,修长如玉的指节扣在窗沿,“寻常大户根本不会给一个侍女穿这般好的料子。”

何况,香云纱算什么好料子。

世间最美的还要当属霓光锦,白日似裁了一段烟霞织就,美不胜收,到了夜晚在暗处则浮动出薄薄流光,似挽了一抹月华披上身。

那样珍贵美丽的锦,自然是当世罕见,列为供品。

或许……

李延玺忽地墨眸眯起。

只见远处,浅碧被一人当街拉住,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拉扯了几下,然后各自分开。

没人看见那人往浅碧手间塞了张东西,浅碧犹豫几许收入了袖中。

两人就像是街上遇到,短暂的寒暄。

若是无心,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但,李延玺何等的敏锐,立刻就察觉出了这里面的些许非同寻常——

拉住浅碧的那人是个女子。

穿着略显风尘,胸口肌肤雪腻,隐约露出一朵牡丹图案。

这段时日跟金陵文坛的“名士们”打了不少交道,李延玺也略有耳闻。

那是金陵特色……

欢楼女子身上才有的东西。


她嫌弃他!

原来,那些冷淡,那些疏离,竟是嫌弃……

李延玺怒极反笑。

浅碧忽地打了个寒颤,往懒倚在门边的男子一瞧,又见他唇角携着笑意,雍艳至极,不见怒意。

那就奇怪了。这风和日丽的,怎么有点冷呢?

-

沈骊珠对李延玺的疏离写在举止里,除了昨晚拔箭止血需要她亲自动手,换药这等小事,她交了浅碧。

浅碧心灵手巧,跟在她身边,虽然医理上难以开窍,半分精髓都没学到,但是简单的换药包扎,她做得十分不错。

只是,浅碧没多久就哭丧着脸回来了,“小姐,那个公子说不要我给他换药,他自己来,将我给赶出来了。”

沈骊珠黛色的眉拧了起来,生了点怒意,叱道:“胡闹。”

不管是以医者的身份,还是就私心而言,沈骊珠都希望太子赶紧养好伤。

然后,赶紧……滚蛋。

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眼前。

深吸了口气,沈骊珠提起裙边,站了起来。

她推开门的时候,李延玺单手给自己换药,白纱缠得七零八落,胸前的伤果不其然往外渗出几许鲜艳的血迹来。

抬起头,见到是她,太子眼里闪过些许窘迫。

沈骊珠上前,从李延玺手里夺过药粉和纱布,什么话也没说,将他弄得凌乱的一一拆开,覆了药粉,重新包扎。

她心里有怒意,指尖动作却轻柔,并没有刻意折腾李延玺。

包扎完,沈骊珠起身,扔下一句,“若是公子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那么大可以尽早离去,也不必浪费我这些好药。”

李延玺,“……”

他像是有些羞恼,熠熠珍珠色的脸都染上淡淡的红。

太子的身份,决定了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或端庄温柔,或明媚活泼,无不是小意讨好。

沈骊珠这样的,李延玺第一次遇到。

这女人……

冷冷清清的,就像是一块冰。

李延玺咬牙。

但,莫名的,心里竟然奇异般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

之后,浅碧端来的药,李延玺倒是尽数喝了。

里头被沈骊珠添了一味黄莲,量极重,苦得太子直皱眉。

“可有蜜饯?”

“没有。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蜜饯。”浅碧吐了吐舌头,将碗一接,转身跑了。

李延玺,“……”

这对主仆,一个古怪冷淡,一个嘴快刁钻。

李延玺嗤笑了声,懒洋洋地往床榻里一躺。

行吧。

龙困浅滩被虾戏。

这种稀罕的感觉,他今日也算是体验了一回。

药的确是好药,除了极苦,外敷加上内服,李延玺很快就好了起来,再不用虚弱地卧床静养。

他皮相绝佳,肤如美玉,属于书生的淡青色长袍一上身,淡化了上位者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凛冽。

李延玺往药庐小院里的摇椅里懒懒一躺,日头金光洒落下来,给面容和周身都镀上一层溶溶的光芒,疑似谪仙。

被路过药庐的人瞧见,金陵府外的小杏村顿时都知道了女大夫家里“藏”了个漂亮男子。

未免非议,沈骊珠只得对外宣称,是自己的远房表哥。

李延玺单手撑颊,听着沈骊珠声音浅淡地跟借口上门送枣,实则好奇八卦的隔壁婶子说,自己是她远房表哥,在背后忽的很轻的笑了声。

像是嘲笑。

沈骊珠面纱下的脸色微红。

她实在是不擅长扯谎。

但,又抵不住小杏村人多口杂,婶婆们好奇心重。

那送枣的婶子一听,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阿姮姑娘你的远房表哥啊。”

又问,“不知你这表哥可否婚配了啊?”

这婶子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牵给人线搭媒。

沈骊珠轻声回答道:“应是没有的。”

东宫成婚,天下皆知。

何况,江南掌握着天下最好的绣坊,若是太子娶妻,东宫正室的婚服料子都是由金陵府进献,哪怕沈骊珠不愿意再听到跟太子有关的半个字,此等大事也不可能听不到半点风声。

所以沈骊珠猜测没有。

至于这些年东宫有无良娣美姬,这她就真的不知了。

婶子一听,瞬间更热情了,她朝沈骊珠挤挤眉,碎碎道:“我娘家有个侄女,今年二八芳华,长得很是标志呢……”

李延玺脸色一冷。

他起身,些许洒金的光落在他淡青色的袍子上,走动间似明珠生辉,熠熠流转。

走近后,李延玺朝沈骊珠略略倾身过去,温柔又亲昵地抬手摘下她乌黑鬓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朵细碎花瓣,然后才看向了那意图将娘家侄女说媒给他的婶子,“表妹,这位婶子是……”

秀芳婶似乎突然懂了什么,“阿姮姑娘,真是对不住,原来他就是你以前提过的未婚夫,婶子冒失了,闹了个笑话,你可千万莫见怪……来,请你们吃枣,吃枣,今晨刚从树上摘的,我就先走了啊!”

“唉,秀芳婶……”装满小枣的篮子被猛地塞入沈骊珠怀里,秀芳婶羞窘着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

沈骊珠轻轻地咬了下唇,转头看向长身玉立慵懒倚门的李延玺,眼波流转出几许怒色,“你!”

秀芳婶一定是误会了。

李延玺是故意的。

李延玺却觉得这姑娘生气起来的样子,比她冷冰冰的时候要好看,清清冷冷的眉眼好似一刹间生动明艳了起来,万千繁花忽绽也不过如此。

“我怎么,阿姮……表妹?”李延玺轻轻俯身,轻而慢地咬字,落音重重在最后两个字上。

沈骊珠微微别过脸,淡色的面纱晃漾,躲开男子身上那芝兰青桂般华丽又清冽的气息,忽地就泄了气,解释道:“……跟人说,我是你的表妹,实属无奈之举。”

她心想,确实是有些冒失了。

浅碧不知,她分明是知道李延玺身份的。

太子表妹,是皇室宗亲,再怎么样也是郡主品阶,哪里是她可以冒认的?

李延玺生气也是应当的。



女子耳尖晶莹,连耳洞也无,但一抹鲜艳却已是绝色,那是说谎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留下的。

李延玺俯身瞧着,只觉得去岁进献宫中的明珠,若是打来做一双耳珰,应该挺配她的。

意识到自己一瞬失神,竟然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李延玺皱了下眉。

他想,就算明珠作耳珰,以这女人的性子,说不得也不识货,让他折换成现银给她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太子心头冷哼了声,忽然又道:“便称作你的远房表哥吧。”

沈骊珠眨了下眼,睫黛色浓,有些怔愣。

李延玺从她怀里抱着的篮子里拿起一颗小枣,优雅的在淡青色衣袍上擦了擦,咬下一口,唇齿间有声音传来:“不过,再遇到那妇人想把她娘家侄女介绍给我认识的事情,就劳烦……阿姮表妹帮我拒绝。”

沈骊珠抿唇,说知道了。

太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哪里会娶一个农家女,便是纳姬妾也不可能。

就算李延玺不说,她也会委婉地劝秀芳婶打消念头的。

秀芳婶的侄女她见过,是个可爱的姑娘,沈骊珠不会忍心她掉入火坑里。

毕竟……她就是前车之鉴。

想起旧事,沈骊珠身上的那种疏离冷淡感一下子就浮了上来。

李延玺折眉。

这姑娘好不容易鲜活了点,忽然又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好像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不容许人靠近。

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沈骊珠提着装满小枣的篮子往里走。

越过李延玺身边时,被他的声音叫住,“只听别人唤你阿姮,还不知道表妹芳名呢。”

沈骊珠停步,微微回首道:“我姓沈,沈姮。”

沈,是他最厌恶的姓氏。

而阿姮,是她的小字。


三年前。

东宫选妃宴上。

少女红裳鲜艳,眉间一朵金箔花钿,容颜绝色。

她那样精心的画了妆靥,挑选了最美丽的衣裳,那裙裳设计巧妙,一步一生莲,来到太子面前。

暮色靡靡,宫灯华丽,当红衣少女走出时,刹那间夺走所有衣香鬓影的光彩。

她是那样的美丽,然而上座的太子殿下,美玉般的长指间杯盏慢转,连眼神都没有抬一下,“沈氏女?”

“是,臣女沈骊珠。”她盈盈下拜。

腰肢束得细细的,是以行礼的姿态看起来都比别的女子格外好看些。

沈骊珠睫羽微颤,抬起一瞬,偷偷地望了眼这个会成为自己未来夫君的男子。

姑母说,陛下是世间最好的男子,而继承陛下优点的太子殿下,也会是很好的夫君。

然而,那一眼才触及太子的脸,沈骊珠就见太子盯着她眉间的金箔妆靥,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厌恶的东西,冰冷地叱道:“沈氏女娇娆媚上,言行无状,永不得参选!”

沈骊珠浑身如坠冰窖,寒冷刺骨!

她噗通跪地,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连求饶都来不及,就被内官拖了下去……

侯府嫡女,那样的不体面,被拖下去。

四面八方仿佛都是嘲讽、讥诮、奚落的声音,将她萦绕。

“沈骊珠啊沈骊珠,你自诩美貌,家世高贵,还有个宠冠六宫的贵妃姑母,便以为自己就稳坐太子妃之位了吗?可惜啊,太子厌恶你……”

“一个被未来天子厌恶的女人,被当场叱责娇娆媚上,言行无状的闺阁女儿,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沈骊珠——”

“你,完了!”

轰隆隆——

惊雷划破长夜。

大雨瓢泼而下。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等待沈骊珠的不是父母的安慰,而是亲人最严厉的责罚。

她被罚跪在祖母的松鹤堂外,平日里养得细嫩玉白的膝盖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坚硬冰冷的青石板上。

孙妈妈站在廊下,隔着雨幕冷眼望着沈骊珠,传递着祖母的意思。

“老太太说了,二小姐在宫宴上做了那等妖媚惑上的丑事,惹恼了太子,损害的却是沈氏满门姑娘们的名誉,请二小姐跪在这里——赎罪!”

寒雨浇透了她的衣裳,那截细盈盈的腰肢仿佛已承受不起沉甸甸的重量,身体颤了颤。

沈骊珠张口,声音哑极地说出了今晚说过无数次的辩驳之语,“我没有妄图勾引太子殿下,请祖母明鉴!”

她俯身下去,行叩拜大礼,额头重重磕在青石上。

“我没有妄图勾引太子殿下,请祖母明鉴!”

只说这一句。

说一句,磕一下。

很快,沈骊珠光洁雪白的额头就一片青紫。

接着,鲜血淋漓。

整个松鹤堂,上至孙妈妈,下至丫鬟奴仆,全部都冷漠着脸色。

今日之前,她是侯府小姐,高门贵女,祖母对她多加疼爱,连平日里请安都舍不得让她屈膝行礼的。

但,如今却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跪在夜雨里,将头都给磕破,也没有丝毫心疼。

沈骊珠觉得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她的人生,只因为那人一句话就被……彻彻底底的毁掉了。

何其可笑。

何其荒唐。



这场秋末的雨,铺天盖地的浇落下来,整个上京似乎一夜入冬。

就连远山香叶都为平京二十八年的尾声染上荒凉的底色。

松鹤堂早早熏笼上炭火,银丝如织,寸灰不染,最里间的屋子被熏得暖洋洋的,沈老太太头戴祖母绿抹额歪在床榻上,揉着额角问道:“几时了?”

孙妈妈道:“老太太,寅时刚过,才至卯时而已,您这一晚上没睡多少,不如再睡会儿罢。”

“二丫头吵闹了整整一夜,我哪里睡得安稳?”沈老太太道,“她现在还在外面跪着?”

孙妈妈回,“没有您的吩咐,不敢起来,不过……嘴上连声喊冤呢。”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怎么会有错?”沈老太太神色漠然,捻起了那串小叶紫檀木的佛珠,淡淡道,“二丫头面容肖似她姑母,得贵妃娘娘喜爱,才以至于被娇惯成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累及父兄姐妹。”

“这样给家族蒙羞的女子,就算打死也不为过。”说到最后,沈老太太咬字重重,眼里闪过明晃晃的厌恶,像是有血色杀机从唇齿间碾转而过。

孙妈妈小心提醒道,“只是贵妃娘娘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沈老太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换上了一副慈祥的面孔,完全不见刚刚的恶毒。

“罢了。我沈家也是积善之家,簪缨贵族,做不出来那等残害子侄孙辈的险恶之事……”沈老太太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你说二丫头还在喊冤?看来是不曾想清楚自己的过错了。”

“送她去佛堂,好好的静思己过吧,顺带再磨一磨她的性子。”

“什么时候想清楚,认错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

孙妈妈道:“老太太心慈,只是就这样宽恕了二小姐,是否还是太过娇纵了她?恐怕像三小姐这般待字闺中被连累了名声的女辈们,不会答应。”

沈老太太指尖拨动着佛珠,道:“主有过,奴仆代为受之。何况,二丫头今日举止轻浮,宫中失仪,未必没有身边丫鬟的教唆之过。”

“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叫浅碧和轻红是吧?”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沈老太太摇头冷笑,“看看,连两个婢女的名字都起得这般心高气傲。”

“这两个丫鬟是不能再留了,也好借机好好敲打一下二丫头——”

“她那张脸,过分美艳张扬了,于家族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太太良苦用心,二小姐将来会明白的。”说罢,孙妈妈领命出去了。



撩帘而出,孙妈妈重新站到廊下。

“老太太说了,二小姐犯下弥天大祸,祸及家中姊妹,应去佛堂静思自过,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至于浅碧轻红二婢,代主受过,赐脊仗一百。”

浅碧轻红只是柔弱女子,脊仗二十就足以要了她们的性命!

很快,就有膀圆腰粗的婆子,将陪着沈骊珠跪在身后的浅碧轻红拖走,“小姐!小姐救我……”

沈骊珠慌乱地求饶,朝松鹤堂门口的方向重新“砰砰砰”地磕起了头,“祖母!不关浅碧和轻红的事,孙女真的没有勾引太子殿下……”

门帘稳稳的。

纹丝未动。

浅碧轻红被按在长凳上,被粗暴地扒了外裳,一尺宽半指厚的板子,已经重重地落在了她们身上。

惨叫声不断传来。

沈骊珠心里浮出一阵阵痛苦与绝望。

见磕头求情没用,她起身跌撞着、踉跄着跑到两个丫鬟身边,甚至以身去挡。

疼……

好疼啊……

浅碧叫她让开。

沈骊珠落泪,咬牙,就是不肯让开。

但是,她只有一个,帮得了浅碧,就挡不了轻红身上的板子,帮得了轻红,就帮不了浅碧。

能饶过她们性命的人,只有松鹤堂里面那一位。

沈骊珠挡在丫鬟身上,“祖母,祖母……”

“真的不关浅碧轻红的事!”

“求您饶了她们二人性命!祖母!”

“二小姐——”孙妈妈缓缓上前一步,打断了沈骊珠的叫喊,她的面容隐在微光里有些不甚分明,“您说不关她们的事,可是昨日东宫夜宴,您进宫时的衣裳、妆靥、钗环哪一个不是出自她们二人之手?”

沈骊珠舔了舔已经失去颜色的唇瓣,说出解释了千遍万遍的言语,“可是我……真的不曾勾引魅惑太子殿下啊!”

她眼神迷茫,无辜,可怜。

美丽的少女就连落魄也是楚楚动人的。

孙妈妈眼神微动,叹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语气更加凌厉,“二小姐,您性喜浮华,好鲜衣,佩华饰,再加上长着这么一张美丽的脸蛋,您可能无须做什么,对人来说就已经是引诱了。”

“我们的太子殿下将来一定是位英明的君主,他早已说过自己不喜浮华美色,所以啊……”

“这张脸,就是您的原罪。”

孙妈妈伸手,从沈骊珠头上拔下一根金钗,甩在她面前的地上,“二小姐将来是要去佛堂的人,可不要戴着这样矜贵的东西招摇了吧。”

金钗坠地,声音轻响。

沈骊珠乌黑长发散落一缕下来。

“我……知道了。”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也认清了什么,说得极慢,极慢。

沈骊珠捡起金钗,往自己脸上狠狠一划,鲜红艳丽的血与极致的痛楚立时漫出。

在沉闷的板著声里,在浅碧轻红的惨叫声中,她深深地跪伏下去,好像碎了脊梁,“祖母,是我错了,孙女知错,请您饶了浅碧轻红一命。”

沈骊珠的背后,天光微亮。

然而,及笄之年的少女,此生却一朝由云端跌落深渊,人生至暗。

仿佛从这一年开始,就再也没有了明亮起来的可能。

-

“啊……”沈骊珠惊叫了声,从梦魇中惊醒,深深地喘气。

浅碧心疼地擦拭掉她额头上的冷汗,“小姐您又做噩梦了?”

见骊珠眼里依旧残留惊惧之色,浅碧忙轻声哄道,“别怕,别怕,离东宫选妃宴已经过了三年,我们如今也不在京城,而是远在江南您外祖家了。”

沈骊珠慢慢地缓过神来,虽然悬在面纱之下的唇色还有些苍白,却反过来安慰浅碧,“浅碧,我无事,只是车厢里有些闷。”

浅碧道:“小姐今日替城西百姓免费看诊施药,忙碌了一日,定是将自己给累着了,所以在马车上小憩了会儿就被梦给魇到了。回了药庐,小姐可要好好休息。”

她们正在一辆出城的马车上。

乌蓬青帐的马车,没有任何家族的族徽或标识,低调且不起眼。

沈骊珠单手撩起帘子。

那手玉质纤纤,指盖如玉,倒叫人觉得被她挽起的帘子实在是过分粗陋了些,与之不配。

清风透过车窗进来,女子脸上悬着的薄纱被扬起一角,只见一道陈年浅淡的白痕从脸颊至眼尾,像是美玉有瑕,令人心生惋惜。



沈骊珠近乎是被沈家从京城放逐到江南的,虽然是打着投奔外祖家的名号,但她这样狼藉不堪的名声,也恐误了舅舅家中的姊妹婚嫁,是以她带着浅碧独居在金陵城外的女观中。

后来,意外结识一位民间女游医,骊珠拜作师父,在女大夫故去后,她便从女观搬至药庐,就此住下。

药庐是沈骊珠精心打理的,小院不大,但晾晒着各种药材,有种天然微微苦涩的味道,墙角还种着几株野花,颜色金灿灿的,长势很是喜人。

但,今日推开院门,沈骊珠便觉得药庐与平常有些许的不同。

墙角的花簇凌乱歪倒,像是被人给踩过,空气里也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沈骊珠抿起了唇,借着月光往地上瞧去,只见地上有新鲜的血迹滴落,一直往后院的方向。

浅碧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姐,提篮里有今个儿二公子送来的海棠糕,您先吃两块垫垫,我这就去小厨房烧菜。”

曾经侯府嫡女的贴身丫鬟,那双手养得比小官家的女儿都要细嫩,只会梳发髻、描妆靥,如今却得自己烧火做吃食。

一开始,浅碧做出来的饭食不是夹生就是焦糊的,只能勉强下咽,慢慢的也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眼见浅碧准备往后院小厨房而去,沈骊珠连忙将她拽住。

“小姐?”

“嘘。”沈骊珠将食指竖起,然后拎起挂在院墙上平日里用来采药的镰刀。

浅碧小脸一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也当即握了把小药锄在手里,紧紧跟在沈骊珠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沈骊珠刻意放轻了脚步,沿着血迹来到后院。

血迹消失在柴堆处。

黑灯瞎火,只有月光清冷照人,纵使沈骊珠有心防范,在绝对的武力之下,也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她在黑暗里被人从身后挟持,泛着寒光的匕首落在了她脖颈上。

那人似受了极重的伤,胸腔的气息有些沉闷凌乱,说话的语调却依旧慵懒散漫,尾音像是带着笑意,给人一种穷途末路也游刃有余的睥睨尊贵,“在下受了点小伤,路过此地,想临时借宿一晚,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这声音……

像惊雷一般在沈骊珠耳边炸开。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道噩梦般缠绕了她整整三年的声音!

——沈氏女娇娆媚上,言行无状,永不得参选!

沈骊珠咬牙,眼底似有艳丽的血色一点点漫出来。

是太子!


奶娘立刻按照陆如薇说的做,当场照着锦衣绫罗的小孩肚腹按压了起来。

“真的有水吐出来!”

“琮小少爷说不定有救。”

“陆小姐真是厉害……”

只是,奶娘毕竟不是真正的医者,这么毫无章法又急切地按压,那孩子除了吐出了—些水后,始终无声无息,不见醒过来。

奶娘脸上也从—开始的略有喜色,渐渐变成了急切和哀求,“小少爷,你醒醒啊,求你了,醒过来吧……”

最后,带上了绝望。

-

半柱香前。

风雪轩里。

陆府家奴匆匆赶到,神色急切的几句话讲明前因后果,“二少爷,府里有人落水,是江南总督府卫家的小少爷,现在被人救起,却没了气息,三小姐命令奴才来风雪轩请医士过去救命!”

陆亭遥立刻道:“书砚,请程医士跟着去—趟。”

书砚露出个为难的表情,“可是公子,程医士……他吃醉了酒,恐怕—时清醒不了。”

今日沈骊珠来风雪轩,又是陆府大少爷大喜的日子,陆亭遥近来身体被养得挺好,没有性命忧患,程大夫不必时刻守着,便到前院吃了几杯酒,先前才被小弟子扶回来。

“我去吧。”沈骊珠从古琴前起身,蓝色衣裙落着的雪白晶莹的琼英花瓣坠落地上,她走到陆亭遥身旁,转头吩咐书砚,“救人要紧,我先过去。你脚程快—些,去小药房将程大夫的药箱取来。”

“是,骊珠小姐。”书砚没有二话,是从心里真正将沈骊珠当成女主子看待的。

陆亭遥拿起面纱,动作温柔地给沈骊珠戴上,“骊珠,你要救人,我不阻你,只是我要跟你—起去。”

此处离摇光池虽不远,但救人还是得跑着去。

可陆亭遥的身体好不容易好转—些,不能做激烈的举动,沈骊珠便凝视着他的眼睛,说了—句,“阿遥,你且慢些过来,不必着急,不论怎样我总是等你的。”

说完,她提起裙摆,“走吧。”

那家奴如蒙大赦,感激道:“多谢沈小姐出手,请跟我来吧。”

很快,她的背影消失在陆亭遥的视线里。

陆亭遥低头看了看掌纹浅淡,却如玉般细腻的手掌,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边露出了个极淡的苦笑。

这具身体,还真是……没用啊。

她走快—点,便连并肩同行都不能。

不过,陆亭遥也始终不是自怨自怜的性情,—时自我厌弃浮上心头的确是有的,但很快就消失了。

——骊珠,知你在等我,所以我—定会来。

书砚取来了程大夫的药箱,“公子。”

“你先将药箱送到骊珠身边,我随后过来。”陆亭遥道,“记住,人多繁杂,护好她。”

“书砚知道。”

随后,书砚足尖—点,拎着药箱翻出了风雪轩,追上了沈骊珠。

他竟然也会轻功。

陆亭遥拢了拢披风,雪白与墨色将他纤薄的身体包裹,有种遗世独立的风华。

他朝摇光池走去。

像绝世的公子从古画里走出,在人间闲庭信步。

如果熟悉他的人,就知道陆亭遥的步子比从前略快—些。

因为她在等他。

-

沈骊珠赶到摇光池边上,书砚拎着药箱护在她身侧,只见许多人锦衣华服,透过这些人她听见有道女声在哭得绝望,“小少爷,你醒醒啊,求你了,醒过来吧……”

卫少夫人也有种希望再次破灭地悲痛,“琮儿,我的孩子——”

沈骊珠心下蓦地—紧,甚至没有看四周有着怎样的人,就被墨砚护着穿行而过,“让—让,大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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