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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秦有亿点怪陈子涉吕臣更新

三月青墨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屋檐下避雨的人看到陈子涉,热情地迎了过来。破败的屋舍,皮肤黝黑的民夫,陈子涉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座戍卒落脚的荒村。他竟从来没有走出过大泽乡。“鬼打墙?还是什么别的邪术……”陈子涉的心在慢慢下沉。吴广、吕臣,还有几个亲近些的民夫已经走到陈子涉跟前。一群人纷纷抱怨:“雨太大了,山里的野兽全都缩在巢穴里,我们找了一天竟是空手回来的。”“不过我们也摘了些野果野菜,好过仅吃干粮。”“狗官们睡了一整天,刚醒过来就发脾气,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众人簇拥着陈子涉,陈子涉几乎是木然地被他们推着向屋舍走去。这时吕臣忽然说:“说来也奇怪,徐县尉竟然带回来了几只野山鸡,也不知道那些野味是从哪儿抓来的。”陈子涉的脚步骤然顿住。他脖子僵硬地转动,一点点看向吕...

主角:陈子涉吕臣   更新:2024-11-13 21: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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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子涉吕臣的其他类型小说《这个大秦有亿点怪陈子涉吕臣更新》,由网络作家“三月青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屋檐下避雨的人看到陈子涉,热情地迎了过来。破败的屋舍,皮肤黝黑的民夫,陈子涉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座戍卒落脚的荒村。他竟从来没有走出过大泽乡。“鬼打墙?还是什么别的邪术……”陈子涉的心在慢慢下沉。吴广、吕臣,还有几个亲近些的民夫已经走到陈子涉跟前。一群人纷纷抱怨:“雨太大了,山里的野兽全都缩在巢穴里,我们找了一天竟是空手回来的。”“不过我们也摘了些野果野菜,好过仅吃干粮。”“狗官们睡了一整天,刚醒过来就发脾气,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众人簇拥着陈子涉,陈子涉几乎是木然地被他们推着向屋舍走去。这时吕臣忽然说:“说来也奇怪,徐县尉竟然带回来了几只野山鸡,也不知道那些野味是从哪儿抓来的。”陈子涉的脚步骤然顿住。他脖子僵硬地转动,一点点看向吕...

《这个大秦有亿点怪陈子涉吕臣更新》精彩片段


屋檐下避雨的人看到陈子涉,热情地迎了过来。

破败的屋舍,皮肤黝黑的民夫,陈子涉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座戍卒落脚的荒村。

他竟从来没有走出过大泽乡。

“鬼打墙?还是什么别的邪术……”

陈子涉的心在慢慢下沉。

吴广、吕臣,还有几个亲近些的民夫已经走到陈子涉跟前。

一群人纷纷抱怨:

“雨太大了,山里的野兽全都缩在巢穴里,我们找了一天竟是空手回来的。”

“不过我们也摘了些野果野菜,好过仅吃干粮。”

“狗官们睡了一整天,刚醒过来就发脾气,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

众人簇拥着陈子涉,陈子涉几乎是木然地被他们推着向屋舍走去。

这时吕臣忽然说:“说来也奇怪,徐县尉竟然带回来了几只野山鸡,也不知道那些野味是从哪儿抓来的。”

陈子涉的脚步骤然顿住。

他脖子僵硬地转动,一点点看向吕臣:“你说谁?哪个徐县尉?”

吕臣:“还能是哪个,徐异呗,咱们这儿难道还有第二个徐县尉不成?”

吴广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冷笑:“若非他自己找到肉食,以他那蛮横的性格,还真不知会怎么为难我们。”

陈子涉脑中一片混乱,他的心神再次被重重冲击。

“徐异没死,他回来了?”

“不,不对,当初我是亲眼看着徐异咽气的,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且若是徐异还能活下来,他为何要把黑水令给我?”

“难道是那邪祟,它又操纵了徐异的尸体?”

陈子涉思绪纷杂,越发觉得如今众人眼中的徐县尉,已经成了一具被狐狸邪祟操纵的行尸走肉。

这时,一人从屋内走出。

络腮胡、倒吊眼,脖子上长长的伤疤如蜈蚣蛰伏,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陈子涉。

刹那间,陈子涉只觉得全身冰冷刺骨,一颗心跌入谷底。

“徐异……他真的活了!”

但出乎陈子涉意料的是,徐异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或表情,好像只是在面对一个普通的民夫。

接着徐异大喇喇走到一片杂草地旁,解开腰带,一脚抬起踩在边上的木桩上。

“哗哗”的放水声响起。

伴随一阵舒爽的鼻音,徐异抖了抖身子,束好腰带,目不斜视地重新钻回了屋子里。

屋内传出酒肉香气和男人们放肆的大笑声。

陈子涉强令自己从沮丧、无力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这邪祟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实则操控徐异的尸体监视我。”

“但它的真实目的还是让我造反,只要我不急着离开大泽乡,始终在它的掌控中,它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

“眼下我实力不足,还破不开它的邪术,只有虚以委蛇,待修炼更精深后,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他一言不发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

入夜,同屋的吴广和吕臣陷入沉睡。

坐在屋内漆黑的一角,陈子涉继续修行。

之前被破去的谷衣重新凝聚,陈子涉的衣袖中,也再次多出了几张雷光符和缚妖符。

一呼一吸之间,体内的炁不断壮大,陈子涉正向着玄门第一个境界稳步迈进。

玄门的道法境界分为,凤初、琴心、腾云、晖阳、乾元、无相、太清七重。

陈子涉丹田中的炁尚为浅薄,甚至没有登临凤初。

但好消息是,穿越前二十年朝夕不辍的修行,让他对于登真隐诀的理解格外透彻,并且根基扎实。

厚积薄发之下,短短两夜的修行,就让他的境界有了长足的长进。

眼下他已经站在了凤初的门槛上,随时可能踏足这一境界。

一旦登临凤初境,不仅符法的威力更强,谷衣心法能承受的伤害更多,待境界稳固后,还可以修炼更多道术,战斗力能有一个不小的飞跃。

体内的炁不断涌现,汇入丹田之中聚散离合。

忽然,所有的炁骤然压缩,金色雾气凝聚成一滴金色液体,飘忽忽悬浮于丹田正中。

陈子涉双眼微张,若有若无的雏凤清鸣之声响起。

伴随着雏凤清鸣之声,陈子涉眼中精光四溢。

凤初境,成了!

在破境的这一瞬间,他只觉自身精气神攀升到极点,体内仿佛有一尊烘炉在源源不断地燃烧,气血无比充沛。

同时他的炁,不论是质量还是凝聚速度,都与之前判若云泥。

他的视觉和听觉也有很大的提升,双目炯炯,即便在黑暗中也能轻松视物,双耳聪达,能听到附近虫蚁爬行之声。

“凤初之境,修行之始。只有到达凤初的境界,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者。”

察觉到自身的变化,陈子涉不由感叹。

忽而,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到了陈子涉耳中。

像是衣物被撕扯开来,丝线根根崩断之声,又掺杂了些含糊人声,还有野兽啃食猎物,大口吞咽的声音。

深夜之中,这样的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陈子涉眸光微凝,但略加思索后,他果断用炁封闭了听觉,两耳不闻屋外事。

他的目标是尽快提升境界,摆脱狐狸邪祟的掌控,其它事情则一概不予理会,以免节外生枝。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天清晨,修行中的陈子涉被屋外的一阵惊呼声唤醒。

“出什么事了?”

吴广揉着惺忪睡眼,从草席上爬了起来。

吕臣双腿夹着有些潮湿发霉的被褥,蜷成一团,依然睡得很沉。

陈子涉推开门,和吴广一同走了出去。

惊呼是从屋后传来的,陈子涉和吴广尚未靠近,就有淡淡的血腥气飘了过来。

几个早起的民夫,围在一个用四根竹竿撑起的简易草棚里,草棚是民夫们临时搭建,用来囤放物资粮草的地方。

众人正对着地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吴广走过去分开众人。

民夫们一见陈子涉和吴广,纷纷打招呼:“屯长。”

陈子涉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往地上一看。

只见潮湿的泥地上绽开一大团血迹,到处是散落的鸡毛和鸡骨。

两只野山鸡七零八碎,身上的肉已经被啃食殆尽。


排除掉枯荣之狐和旧月,就只有白天那群马匪背后的靠山,过祭教的树神。

并且用藤蔓作为攻击手段,也十分符合“树神”这一称号。

“那位树神既然能设下诅咒,杀死即将透露过祭教信息的马匪,那么从尸体上获得蛛丝马迹的线索,追踪到我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如果偷袭我的是树神,那么这位‘神’所展现的力量未免过于弱小。”

“而且刚才在传舍外,它甚至没有真正对我发起攻击,只是制造出动静,吸引了旧月教众的注意。”

“如果它真的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完全可以和旧月教众联手除掉我,再不济也可以拖住我,延缓我离开的时间,而后再借旧月之手除掉我。”

“有两种可能,其一,所谓‘树神’只是某个弱小邪祟的自称,用以忽悠那些山贼为自己效力,其实它自身力量的有限。”

“其二,蕲县之中有令这位‘树神’忌惮的事物,以至于树神只能渗透入极少的一部分力量,以免惊动了那事物。”

“结合旧月似乎也在寻找某种事物的行为,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一番思索后,陈子涉越发觉得蕲县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风平浪静。

“暗流涌动,又有树神虎视眈眈,看来蕲县也非久留之地。”

“等联系上黑水台的密探,获得奖励和诅咒相关的知识后,就赶紧离开这里,避开可能发生的变故和动乱。”

“三天,最多等待三天,如果三天后黑水台还不联系我,我也必须马上离开。”

这一夜,在修行之余,陈子涉心中始终保持了几分警惕,以防旧月或过祭教的树神再有什么动作。

但之后的两个时辰,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

待到食时,天色大亮,陈子涉睁开双眼,体内奔涌的炁缓缓平复,如同百川入海般汇入丹田之中。

以内观之法观摩自身,陈子涉看到丹田内,那滴金色液滴般的炁越发壮大,呈现出一种沉凝的质感。

“凤初境界彻底稳固了。”

陈子涉心中欢喜,从突破凤初到稳固境界不过两天,速度远超预期。

当然,这主要还是归功于陈子涉穿越前二十年的积累,厚积薄发之下,才有了如此神速的进步。

这时候,院门外响起“砰砰”的叩门声。

傻子阿梁在门外,扯着大嗓门喊:“饭……开门咯,好吃的,饭……”

走到院门旁打开门,陈子涉看到阿梁抱着个木桶杵在门口,里面装着小半桶由菽粟熬煮,加了一些菜叶的热气腾腾的厚粥。

阿梁穿着一身朴素但干净的衣裳,面颊也洗得干干净净,不像昨天刚遇见时,脸上沾满了泥土。

让陈子涉没想到的是,这傻小子居然还有几分俊秀,尤其是面皮白净,不像农夫反而像个读书人。

陈子涉笑道:“给我准备了朝食?你们倒是有心。”

秦人通常一日食两餐,一餐用于食时,也就是上午七点到九点,这一餐被称作朝食,也叫“饔”。

第二餐则用于下市,对应下午三点到五点,这一餐则被称作晡食,又叫“飧”。

陈子涉侧过身体,让阿梁进入了院内,这才发现阿梁身后竟还跟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黄狗,大黄狗摇着尾巴,对着木桶里的粥直流口水。

“这是哪儿来的大黄狗?”陈子涉眼看着大黄狗一点不客气,紧跟着阿梁进了院子,不由问道。


竹棚外果然有一个人。

他穿着将尉的甲衣,从侧脸轮廓来看的确是徐异。

但徐异此时却不是站着,而是四肢着地,如一只野兽般趴在地上。

他的鼻子耸动,如一条猎犬,嗅着竹棚里的气味。

忽然,徐异一跃而起,落在一口大水缸旁。

陈子涉知道,这口缸里存放着民夫们白天带回来的大鱼,将尉们吃了十来条,剩下的都暂时养在这里。

徐异的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呼噜声,仿佛犬类在面对美食时,发出的欣喜声音。

接着他双手从地上抬起,耷拉在水缸边缘,掀开缸盖,脖子前伸,一脑袋扎了进去。

很快他又将脑袋头从水缸里拔了出来,他的嘴里竟叼着一条活鱼,鱼尾还在疯狂摆动,但身体已经被徐异的牙齿咬穿。

陈子涉看到,徐异的牙齿变得无比尖利。

下一刻,徐异的动作让陈子涉瞳孔猛然坍缩!

漆黑的夜色中,徐异叼着一条大鱼蹲在水缸旁。

但这样的姿势似乎让徐异有些不适,他四肢宛如没有关节一般扭曲,肩膀高高低低地耸动着。

而后他的双手徐徐探到脑后,扣住后脑勺向两侧一撕。

“嘶啦——”

像是衣物被撕扯开来,伴随着丝线根根崩断的声音。

陈子涉看到,徐异的皮肤竟像是一件衣服般被剥了下来,从里面钻出一条黑漆漆的,四肢细长,身上长满了污秽长毛的……狗?

这条大狗身体干瘦细长,一缕缕毛发上淌着黏腻的液体,最令人感觉惊悚的是,这条狗居然长着一张人的脸!

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陈子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本以为徐异是被狐狸邪祟附体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是昨日自己离开后,徐异的尸体被这条诡异的大狗发现,并被它以邪术变成了一副寄居的皮囊?

那么这条狗,又是什么东西?

陈子涉思索时,大狗已经把一条鱼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地稀碎的鱼骨。

陈子涉屏住呼吸,打算静静退去,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既然确定了徐异的“复活”与狐狸邪祟无关,陈子涉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就在这时,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大狗,鼻子忽然耸动起来。

它豁然转头,目光刺破雨帘和夜幕,正看到了藏在屋舍拐角处的陈子涉。

陈子涉心中一惊,霎时间汗毛倒竖。

而大狗看清陈子涉的相貌后,非但没有被识破伪装的惊慌,反而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陈胜,你都看到了?”

大狗压低身躯,宛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猛兽,随时会扑上来。

“放松些,年轻人。”

它向陈子涉慢慢逼近,声音里藏着几分戏谑。

“被你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张死人皮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我不喜欢死尸的皮,容易腐烂发臭,尤其是下雨天味道更难闻,让我觉得恶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是个将尉,穿上他的皮或许能混到些吃食,我甚至连碰都不愿意去碰一下。”

大狗的眼神变得猩红,看着陈子涉仿佛在看一道美味的食物。

“还是新鲜的人皮更诱人呐,陈胜,你去死吧!”

大狗突然发难,它猛的扑上来。

说来也怪,它分明长着一张人脸,可嘴巴张开后,露出的却又是一口尖锐森白的獠牙。

陈子涉后退侧身,一记鞭腿踢在大狗颈部。

同时他手腕一抖,丢出一片符箓。

下一刻,一道惊雷在陈子涉和大狗之间炸响。

这段时间雷雨交加,夜间常有雷鸣,所以陈子涉动用起雷光符来没什么顾忌,并不担心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雷光劈在大狗身上,将它劈得倒飞回去,身上的黑色犬毛一片焦糊。

大狗蜷缩在地上呜咽不止。

而陈子涉也微微一愣,方才短暂的交手让他发现,这邪祟简直弱得可怜。

它的力量大约是普通成年人的两倍,这样的力量听起来还算可观,但作为一个怪物邪祟来说,那就太没有牌面了。

别说和狐狸邪祟相比,就是和初入凤初境的陈子涉比起来,也大有不如。

不过陈子涉却没有真正小觑它。

或许这条大狗并不以力量见长,谁知道它有没有什么诡异手段呢?

大狗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陈子涉心弦紧绷,左右手分别扣住一片雷光符和一片缚妖符。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大狗非但没有施展任何诡异手段,反而撒开四肢逃窜出去,甚至连丢在地上的皮囊都顾不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陈子涉觉得自己的大脑是空白的。

跑……跑了?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双脚一踏,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同时右手一扬,雷光符化作一道雷电向大狗劈去。

雷光符是著名道术五雷咒的简化版,威力虽然不及后者,但也颇为不俗。

狂奔中的大狗听闻雷鸣之声,回头一看,顿时目眦俱裂。

下一刻,它张嘴一吐,一抹青铜色的细微流光被它从口中吐出,撞上劈来的雷电。

那似乎是一枚青铜针。

只听“噼里啪啦”,雷音不断。

雷光符所化的雷电,竟被那枚青铜针挡住,迅速消弭。

可还不等大狗松上一口气,一道人影已飞跃而至。

陈子涉一脚踹在大狗的人脸上,将他踹得在地上连连翻滚,直到撞到一口枯井边缘,才堪堪停了下来。

大狗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而当它抬起头来时,则更是惊骇莫名。

只见陈子涉正大步走来,手中一张符箓已然扬起:“妖孽受死!”

谁知大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两只前爪伏在地上,砰砰叩头不止:“别杀我!我不是妖孽,我,我是人,我也是个人啊!”

陈子涉不为所动:“少他妈放屁。”

眼看符箓就要挥下,大狗一咬牙,急切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一件隐器的缘故,我愿将隐器献上,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陈子涉捏着符箓的手一顿:“隐器?”


竹简上的文字全部隐去,而后,四个字缓缓浮现:“人定不定。”

“人定不定?这是什么意思?”看着竹简上意义不明的四个字,陈子涉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不论他如何追问,徐夫子都不再有所回应。

对此,陈子涉早有心理准备,之前徐夫子提示“荒村生变”时,就对陈子涉后续的追问置之不理。

“好好一个隐器,当什么谜语人?”

陈子涉腹诽了一句,将徐夫子收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巷子。

“恩人,你这是……”

看着踮脚捂臀的陈子涉,魏氏木然的脸上难得露出诧异的情绪。

陈子涉摆摆手:“不碍事。”

见陈子涉不愿多说,魏氏也识趣地没有再问,转而说:“恩人,此时已是下市,再晚市集就要关门了。”

陈子涉知道,“下市”是秦朝的十二时辰之一,对应下午三点到五点。

秦朝有严格的宵禁,下市之后,市集不允许买卖。

待到舂日,也就是五点到七点,便会关闭城门,有衙役巡逻,进入宵禁状态。

陈子涉虽然渐渐融合了陈胜的记忆,可对这些时辰的名字依然不是很适应。

他一边对魏氏说:“带我去传舍。”

一边又在心里直嘀咕:“叫几点几分不好吗?什么‘平旦’、‘日中’、‘牛羊入’、‘人定’,名称拗口又难记。”

“等等,人定……”

“人定是十二时辰之一,对应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难道人定不定的意思是,这个时辰内,我身边会有不安定的事情发生?”

陈子涉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他忽然停下脚步,对魏氏道:“还是去找个驵侩,赁个屋子住着方便些。”

陈子涉没说的是,若是人定时真出现了什么不安定因素,传舍中人多眼杂,容易被有心人关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魏氏并不多问,“嗯”了一声后,带着陈子涉继续向市集走去。

来到市集,陈子涉看到街道两侧的商铺已经在陆续关门,游走在街头寻找生意的驵侩也少了很多。

魏氏一番打听下,才找到一个手上有合适宅屋的,将他带到了陈子涉面前。

陈子涉打量了这人两眼。

魏氏带来的是一个男人,他牵着几匹殃殃的瘦马,马背上驮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包裹。

这人约莫三四十岁,肤色黝黑,脸上爬满深如沟壑的皱纹,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驵侩们最早就是做倒卖马匹生意的,久而久之手上也会有一些屋宅、布料,甚至刀剑之类的货源。

“尊驾怎么称呼?”陈子涉问。

男人态度很是恭敬:“客人叫我许二就行,听这位娘子说了,客人想赁个院子,小的手头上刚好有两间,都靠在一起,客人要是愿意,不如随我去看看?”

陈子涉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前面带路。”

驵侩许二带着陈子涉和魏氏姐弟,七拐八绕来到里巷内的一座小院。

这院子并不大,里面只有两间连在一起的屋子,屋子前凿了一口井,屋后是用茅草和竹子搭建的简易茅房。

院子里没有粮仓、祠木等建筑,却种了五六棵茂盛的桑木。

陈子涉看了一圈,觉得这院子还算干净,屋子里的桌案、坐席、床榻等也都齐全。

关键是院子里那几棵桑竹,既能遮掩院外的视线,垂下的树荫又能遮阳,最合陈子涉的心意。

“几个钱?”陈子涉问。

许二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每月四十个半两钱。”


幸运的是谷衣挡下了这一箭,箭簇并没有伤及肌体,他只是被箭矢裹挟的力道震伤。

同一时刻,随着《上清大洞真经》的诵念,幻象渐渐消退,陈子涉又重新看到了二人交战的小巷,也看到了正拉动弓弦的闵怀刑。

这一次又是四箭。

但与井仪不同,这次的四根箭矢彼此之间首尾贯连,仿佛一道流星袭来。

儒家六艺,曰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

其中最擅攻伐的是五射,而五射中威力最强的,则是参连。

以参连之术射出的四枚箭矢,每一箭的威力都会成倍增长,并且由于其首尾相连,一旦被第一箭命中,之后三箭万难躲避。

面对这四枚箭矢化作的银白流星,陈子涉瞬间汗毛耸立,心中弥漫起濒死的危机感。

他一抖衣袖,雷光符、缚妖符宛如不要钱似的丢了出去,在空中泼洒出大片的雷幕,勾连出一层层金色锁网。

参连四箭落在雷幕和锁网上立刻炸开。

“轰隆”的爆炸声连绵响起,在夜幕之中尤为刺耳。

可饶是陈子涉丢了七八道符箓,却也只是挡住了参连四箭中的前三箭。

第四道月光箭矢破开雷幕和锁网,挟沛然莫御之威能从天坠落,眼看就要刺穿陈子涉的肩胛骨,让他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千钧一发之时,陈子涉忽然将手探向后腰,抓住一物便甩了出去。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一道金光炸开,金光之中飞出一物撞在第四箭上,竟将参连第四箭硬生生击碎。

同时,陈子涉的臀部传来深入骨髓的疼痛,他一下子站立不稳,跪在了地上。

陈子涉连忙大喊:“事发突然,夫子莫恼,过后弟子以诗文向您赔罪。”

驾驭着夜风车驾的闵怀刑目光投去,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是什么?”

他看到,空中飞舞着击碎参连第四箭的,竟是一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竹简。

“竹简?莫不是我儒家失散在外的隐器?”

念头方生,闵怀刑已驾驭夜风车驾,瞬息来到竹简旁,伸手一把接住那卷竹简。

闵怀刑定睛看去,竹简上只有一行文字:“逆徒,至少三篇!”

而紧接着,这行字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浮现的一行文字。

“见夫子为何不行礼?当罚!”

文字出现的刹那,闵怀刑只觉臀部传来剧痛,仿佛又回到了幼时读书偷懒,被祖父打板子的时候。

“这是何物?竟如此邪异?”闵怀刑忍不住脱口。

他成为方士多年,见过的隐器不在少数,但这种一上来要行礼,不然就给板子的,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竹简上的字变得飞快:“大胆狂生,不行礼已是无礼,还敢妄言夫子,当罚!”

“嘶——”

又是一阵剧痛,闵怀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他有种自己的腿骨都快被打裂的感觉。

竹简上的文字再变:“若有诗文奉上,可免于责罚。”

闵怀刑双目稍有失焦,下意识问:“什么诗文?”

竹简:“诗文便是诗文,这都不知,可见读书不通!当罚!”

“啪!”一声脆响响起。

这次闵怀刑更是疼得维持不住方术,从夜风车架上一头栽了下来,砸落在地上。

而这时他终于醒悟过来,像送瘟神一般把竹简甩了出去。

竹简飞在空中,上面又出现一行字:“狂生无礼,当罚!”

“啪”的一声,闵怀刑差点疼晕过去,整个下半身几乎麻木,体内气血紊乱,连爬起来也是不能。


阿梁只顾将木桶抱进屋子,没应陈子涉的话。

倒是魏氏端着一盆水煮的葵菜,从隔壁院子里走了出来。

她的神情依旧木然,但言语间却似乎生动了些。

“是今早我们在市集采买时碰上的,它像是和阿梁有缘一直跟着。我猜想它也是无家可归,和我们姊弟境遇相似,就将它带了回来。”

“嗯。”

陈子涉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是太过在意。

他走进屋子,见阿梁已经将木桶放在唯一一张桌案上,一双眼睛紧盯着桶里的菽粟粥,大有快克制不住,就要扑进桶里大快朵颐之感。

魏氏给陈子涉盛了一碗菽粟粥,接着跪坐到桌案侧面,低着头不再有其它动作。

陈子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也没吃饭吧?怎么不一起?”

阿梁眼睛快掉进粥桶里去了,他吞着唾沫道:“阿姊……饿……”

魏氏拉住阿梁低声道:“不敢与恩人同案饮食。”

陈子涉起身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推到他们面前:“不要恩人恩人地叫我,叫我陈胜就行,饿了就一起吃。”

阿梁一会儿看着面前的粥碗,一会儿眼巴巴看着魏氏:“阿姊……饿……”

陈子涉敲了敲桌面,语气有些不快:“哪来这么些规矩,赶紧的,趁热。”

见陈子涉坚持,魏氏才微微点了点头,夹了一小筷子葵菜放到阿梁碗里,自己则低着头小口喝粥。

阿梁抱着碗一口喝了大半,顿时笑逐颜开。

用过朝食,魏氏将桌案收拾整洁后,带着阿梁一言不发地退出了陈子涉的院子,大黄狗也摇着尾巴,跟在阿梁身后撒欢离去。

看着两人一狗离去,陈子涉思索着返回卧房:“境界稳固后,要着手修炼几门道术了,目前的对敌手段还是太单一。”

对于各境界的道术,陈子涉早已烂熟于心,但他深知道术贵精而不贵多,有针对性地选择道术修炼,才能最大化提升生存能力和战斗能力。

玄门道术大体分为三类。

一类是以各种符箓为主,只需在纸张、布帛、竹片、木板等载体上,以炁刻下相应符胆即可成符。

符箓的优点是可以提前准备,使用起来也方便,但缺点则是缺乏变化且威力较弱。

第二类是以幽冥三光为代表的秘术,秘术威力强大,且无需刻意修炼,缺陷是每一次施展都要消耗大量的炁或付出其它代价,只能作为压箱底手段。

第三类则需要修行者持之以恒修炼,这类道术修炼越醇熟,威力越强,变化也越多。

譬如谷衣心法,以及人们所熟知的五雷咒、撒豆成兵、三昧真火、五鬼搬运术,甚至更高深的移星换斗、斡旋造化等,都在此列。

陈子涉反复思考后,决定先修炼两门道术。

其一名为替身草人法,这门道术可以让修行者将意志寄托于草扎人之上,以炁操控,草扎人会幻化成修行者的模样,并能自由行动。

修行者和替身草人,也可以以类似传送的形式,瞬间抵达彼此身侧,这在战斗中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其二则是太乙分光剑,这是一门以炁化剑的剑术。

初始之时,修行者可以将自身的炁化作一道太乙剑气。

而随着道术精进,剑气将不断分化,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修炼至大成,分化的剑气将如大河一般源源不绝。

替身草人法,可以极大地提高生存能力,很多危险之地都可以让草人代为探索。


陈子涉屏息凝神,拳头渐渐攥紧,目光死死盯着木门。

可这时候,吕臣却道:“听这声音,应该是徐县尉吧?”

陈子涉穿越后,脑海中存有原主陈胜的一些记忆碎片,但仓促间还没有完全融合,某些地方难免会惹人怀疑。

吕臣这么一说,陈子涉倒是想起来了。

此次朝廷征发闾左贫民九百余人,前往渔阳戍边,陈胜吴广为屯长。

除了他们外,还有一队官兵负责押解,而这位名为徐异的县尉,就是此次押解民夫的将尉之一。

陈胜的情绪松弛下来,赶紧打开门。

满脸络腮胡,长了双细长倒吊眼,一身酒气的军汉站在门外。

他穿一身铁胄,左手提剑,右手按在剑柄上,大有再不开门就要拔剑劈门的架势。

他的脖子上横着一道狰狞如蜈蚣的伤疤。

据徐异自己说,这是他当年跟随王贲将军灭齐时留下的伤,伤口伤及声带,以至于徐异的声音沙哑古怪,宛如鬼哭。

门方打开,徐异就一脚踹了过来,口中骂骂咧咧:“狗娘养的杂种,给你们脸了是吧?老子拍门都不应,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陈子涉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一脚,徐异揣了个空,差点一头栽倒。

陈子涉赶紧扶住他,恭敬道:“县尉明察,小人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应您,实在是风雨声太大,未曾听见,望县尉恕罪。”

徐异冷哼了两声:“谅你也不敢。”

他着实是有些醉了,走路踉踉跄跄,甚至连吴广沉睡不起都没有留意。

他对陈子涉道:“老子要吃肉!鬼地方一点荤腥都没有,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天必须给我弄到新鲜的肉食!”

“否则……哼哼,否则老子就要从你们这些贱骨头身上割肉下酒了!”

吕臣闻言立刻露出了不忿之色,陈子涉微微移步拦在他跟前,挡住徐异的视线。

“县尉吩咐的,我等自无不从,请县尉先回去歇息,小人明日就带人外出捕猎,为县尉大人献肉。”

徐异又哼了几声,嘴里嘟囔地骂着些什么,摇摇晃晃出门去了。

待他走远,陈子涉才关上门。

吕臣面露愁容:“怎么办?这么大的雨,我们到哪儿给他弄肉去?”

陈子涉叹了口气:“先睡吧,等天亮再说。”

“要不咱们反了!”这时,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陈子涉回头,只见吴广不知何时醒来,正扶着额头,盘腿坐在地上。

见二人看来,吴广站起身:“刚才你们的话我听到了。当官的不拿我们当人,老天爷也不给我们活路。”

“我看这场大雨不再下个三五天是停不了的,就算雨停了,道路被淹还是不能通行。”

“不能按时抵达渔阳,你我都是死罪,还不如反了。”

吕臣呆了呆,失声道:“吴叔,你疯了!”

“我没疯!”吴广声音沉稳有力,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炯然有神:“今晚古庙的神迹你们都看到了。”

“‘大楚兴,陈胜王’,这是鬼神给我们的启示!”

“此时不反,便是有违天意,必遭天谴!”

秦人对鬼神之说尤其信奉。

听了吴广的话,吕臣也不由意动:“是啊,要不反了吧,天下苦秦久矣,咱们兄弟心齐,或许还能搏个好前程!”

“不行!”陈子涉断然拒绝。

他来自未来,当然知道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泽乡起义,仅仅维持了六个月,就被秦将章邯镇压。

陈胜、吴广二人,也都未得善终。

不仅如此,就今晚的事情来看,大泽乡起义的背后,并不是陈吴二人装神弄鬼,而是真有不知名的可怕存在推动。

如此一来,陈子涉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旁的不说,就那些人身、蛇颈、狐面的怪物,多半不是妖物就是邪神。

上了这种存在的“贼船”,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广愣了一愣,没想到陈子涉拒绝得如此坚决。

他旋即劝道:“如若不反,我们这九百人就只有死路一条,陈胜,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这九百弟兄的死活!”

“你我为屯长,这些人都是我们从乡里带出来的,若是他们死了,你我就算侥幸保全性命,又有何颜面去见家乡父老?”

“你莫不是忘了少年时的豪言壮语?忘了你的鸿鹄之志?”

陈子涉知道吴广反意坚定,再劝也难有成效。

但他不是陈胜,他只是一个卷入大泽乡事件,又无端被邪祟盯上的后世之人。

他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有能力去关心这些民夫的死活?

陈子涉只想赶紧离开大泽乡,摆脱邪祟的缠扰和六个月败亡的命运,并寻找回到未来世界的办法。

想到这里,陈子涉决定先稳住吴广:“吴叔、阿臣,你们要知道‘多谋多胜,少谋少胜,不谋不胜’的道理。”

“眼下我们毫无谋算,若是贸然举事,才是把大伙儿往火坑里带。”

“现在时机未到,只有待大伙儿被欺压得忍无可忍,那时才能一呼百应,无有不从。”

“我们现在养精蓄锐,等待机会,否则一切只是空谈。”

吴广和吕臣对视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陈子涉的话没错,他们目前并无谋算,若只是靠着一时血勇,必然难以成事。

眼看稳住了二人,陈子涉稍稍松了口气。

他需要时间提升修为,修炼道术,只有练成道术,他才有底气离开大泽乡。

但屋内三人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商议造反时,徐异却不知何时折返,正静静站在屋外雨檐下。

徐异没有醉。

相反,从大雨阻路,戍边队伍随时可能失期的那一刻起,他就忧心忡忡,暗藏戒备。

戍边失期是死罪,谁知道这些民夫是否会铤而走险,聚众造反?

今夜雨势愈大,徐异辗转无眠,打算出门散散步,喝口酒解解烦忧,却意外听到了陈子涉和吕臣的对话。

但雨声太大,他只依稀捕捉到“二世皇帝”、“杀无赦”等几个碎散的词句。

徐异立刻警惕起来,他贴在门外仔细探听。

不料风雨将腰间的铁剑吹动,撞在木门上发出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人。

为免打草惊蛇,徐异把酒水洒在身上,装出了醉酒姿态。

“这三人果然要造反!”

听清了屋内的对话,徐异心中凛然,他目光凌厉,一只手缓缓拔出鞘内铁剑。

可就在此时,一缕幽绿色雾气随风雨而来,落在了徐异身体上。

雾气如蛆虫般涌动,转瞬从徐异后颈钻了进去。

幽绿色光芒在眼中一闪而逝,刹那间,徐异仿佛变了个人。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怪异的笑容,铁剑入鞘,徐异转身离去。


这声音的来源并不算远,但陈子涉却听得不甚清晰,应该是吟唱者压低了嗓音。

怀揣着好奇,陈子涉轻声向那声音的来源处靠去。

那是坐落在市集上的三层木楼,也是整个蕲县唯一的一座传舍,吟唱声正是从传舍三楼的某个窗户飘出。

随着逐渐靠近,陈子涉渐渐听清了这些人吟唱的内容。

那似乎是一篇拜月的祭文,曰:

“悬象育生,莫大乎月。”

“翩翩归姝,其彧星汉。”

“正冠服裳,礼隆仪彰。”

“祀之神御,倾我醮愿。”

“悬象育生,莫大乎月。”

“蟾宫玉桂,五星流散。”

“清辉盈户,掩我秋寒。”

“祀之神御,振纲贺赞。”

“悬象育生,莫大乎月。”

“惟贤惟古,无今之乱。”

“旧月赐祥,万载佑方。”

“复我周祚,皎皎汤汤”

“伏惟尚飨。”

“伏惟尚飨。”

……

陈子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几句,尤其是那句“复我周祚,皎皎汤汤”时,他忽然醒悟。

这群拜月之人,竟是要反秦复周。

蕲县是故楚之地,在这里遇到六国的反秦人士,陈子涉都不觉得奇怪。

可不复六国而复周祚,这倒是闻所未闻。

而且这些人为什么要聚集在蕲县?

难道他们打算在蕲县举事?还是说蕲县有什么特殊之处,吸引这群人到此?

正当陈子涉思索之时,周围如银雾般的月光,似乎因这些人吟唱的祭文,而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只见以传舍为中心,周围近一里内的月光缓缓聚拢,最终汇聚成一道银白光柱,从无垠高空中明月的方位落下,照耀进那扇传出祭文的窗户内。

看着这一幕,陈子涉不由瞳孔微缩。

这就好像是执掌月亮的神祇听到了他们的祈祷,并为他们降下了恩赐。

是方术?还是真有某位月神?

惊异之余,陈子涉悄然变换方位,潜至传舍对面的四层酒肆楼顶,借助黑暗的掩护,仔细打量起窗户后的情形。

只见那屋内站了近二十人。

有的衣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俨然一副儒士打扮。

有的披褐布衣,佩南华巾,却是道家弟子的装束。

也有身穿罗裙,戴着面纱,身姿窈窕的女人。

而在这些人的最前方,站着一位白发白髯,穿月白色绕襟曲裾长袍的老人。

这位老人的神情虔诚而庄严,他双手高举,手心内托着一枚玉环,而那道从高空中落下的月光光束,正照在玉环中央。

随着月光的照耀,老人手中的玉环渐渐发生了变化。

它从正中间分开成两半,又变成如蜡油般粘稠的流体。

这两片蜡玉沿着老人的双臂,像蛇一样扭曲游动,游过手臂、肩膀、脖子,最后游进了老人的耳朵里,两道殷红的鲜血从老人耳蜗中淌下。

周围众人跪坐在老人身边,呈半圆弧形将他围住。

他们异口同声,用虔诚的声音诵念:“旧月遥拜,伏请神启,旧月遥拜,伏请神启……”

伴随着这些有男有女的层叠声音,老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似乎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下一刻,他忽然仰起头来,双眼圆睁,那两条蜡玉竟伴随着两道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淌了出来。

看着这一幕,陈子涉只觉心中一惊。

蜡玉从耳朵进入,又从眼眶流出,这岂不是意味着,这老人的头颅内部,已经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正常人的大脑受到这样的创伤,只怕立刻就死了。


“我记得史书记载,大泽乡起义之初,戍卒在鱼腹中发现写着‘陈胜王’的布条。”

“从这几天的经历来看,这个世界虽然和历史上的秦朝有所区别,但大体的发展方向还是一致的。”

“现在夜半狐啼已经发生了,那再出现鱼腹藏书,也不是不可能。”

“对了,枯荣之狐掌握着生命的力量,贫瘠的大泽里忽然出现大片鱼群,只怕和它脱不开干系。”

“如果这些鱼是枯荣之狐的后手,村子里发生变故就不足为奇了。”

陈子涉的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很快捋顺出一条思路。

“看来得再回荒村一趟了。”

“那狐狸被王贲的剑追杀,它所能留下搅乱大泽乡的力量必然有限,大概率不难对付。”

“趁他病要他命,别给他喘息过来,重新布局的机会。”

……

沿着暗渠一路返回,来到枯井之下,凭借凤初境且被徐夫子增幅过的身体力量,陈子涉轻松爬出了枯井。

然而刚从枯井中跃出,陈子涉的目光就骤然一缩,呼吸微滞。

此时大泽乡滂沱的大雨已经停歇,只有稀稀拉拉的小雨依然飘落。

而在不远处,戍边民夫们居住的那排房屋后,竟亮起了红亮的火光,浓厚的烟气冲破黑夜,滚滚涌向天穹。

同时,陈子涉听到了嘈杂而愤怒的呼喊。

“杀了他们!烧死他们!”

“不干了,老子反了!”

“杀了狗官,推翻朝廷,我们自己当王侯!”

……

陈子涉心中一凛,不久前他跳入枯井追杀庄贾时,整个荒村还沉浸在睡梦中,这短短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子涉正要向那火光照亮之处奔去。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呼喊:“胜哥,胜哥,陈胜!”

陈子涉脚下一顿,循声看去。

只见吕臣正缩在一片坍塌的废弃屋舍中,对着陈子涉奋力招手。

陈子涉快步来到吕臣面前,还不等他询问,吕臣已经颤抖着身体,磕磕巴巴道:“疯了,他们全疯了!”

陈子涉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吕臣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鸡鸣刚过,平旦之时,将尉们突然发狂,提着剑就冲进了我们住的地方,见人就砍,毫不留情,一连杀了十多人。”

秦时的时辰和后世不大相同,并非子丑寅卯的说法。

从渐渐融合的记忆中,陈子涉了解到,秦代十二时辰分别是鸡鸣、平旦、日出、食时、莫时、日中、日失、下市、舂日、牛羊入、黄昏,以及人定。

鸡鸣刚过,平旦之时。

也就是凌晨三点刚过的那一段时间。

陈子涉粗略算了下,那时他追着庄贾进入了暗渠,应该是刚到地下空间。

“然后呢?”陈子涉追问。

吕臣回忆道:“当时大伙都在睡梦中,是吴叔最先醒来,他带着大家一起反抗,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将尉们制服住。”

“可是……可是……”

吕臣的眼里流淌出极度的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画面。

“可是什么?”

吕臣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哭腔:“可是吴叔他……他居然一口咬下了一个将尉的耳朵,然后就那么连肉带血,囫囵吞了下去!”

“接着他居然要大伙一起……一起把将尉们分食!”

“更离奇的是,听了吴叔的话,所有人就跟着了魔一样,争先恐后扑上去,对着将尉们疯狂撕咬。”

“他们就好像不再是人了,而是……而是变成了一群野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陈子涉双眼微眯,看着吕臣问:“所有人都疯魔了,你怎么好端端的?”


吕臣双手环抱,紧紧捂着一双手臂上下搓动,似乎是害怕极了。

“我……我醒来以后没看到你,就趁乱跑出来寻找。”

“可我找了一大圈也没见着你人,再回来时,就看到吴叔一口咬下了将尉的耳朵,接着所有人都不对劲了。”

“我没敢在他们面前露面,所以悄悄躲到了这里。”

陈子涉略作思索:“我知道了。”

他走向火光照亮之处,吕臣轻手轻脚跟在了后面。

陈子涉走到一间屋子旁停下,借着外墙的掩护,向烈火燃烧之处看了过去。

只见荒村外的空地上,一大团篝火熊熊燃烧,乌泱泱的民夫们围着篝火,站成了一个半弧形。

篝火的另一边,吴广站在一座泥土垒成的高台上。

在吴广背后,竖着几个用圆木钉成的简易木架,扒光了一身甲胄的将尉们,被赤条条吊在木架上。

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遍布着撕咬的伤口,鲜血顺着木架淌落,流淌到木架底部放着的一只只大碗之中。

有几名将尉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最令陈子涉感到不安的是,不少民夫正高举双手,手掌中托着一条条大鱼,以一种极度疯狂的姿态,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

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像是正在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或是祭典。

这时,高台上的吴广扬起右手。

顷刻间,台下的所有民夫同时闭上了嘴巴,鼎沸的人声霎时熄灭,只有托举着一条条大鱼的民夫们,还在无声地疯狂起舞。

吴广目光扫视下方众人,沉声开口:“诸位,我们遇上大雨,都已误了戍边的期限,依照秦律,误期即是死罪。”

“即便我们能免于死罪,戍边而死的民夫也有十之六七。我等大丈夫不死便罢,要死也要死于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要留下我等的赫赫威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民夫们无不露出神往的表情。

而托鱼起舞之人,舞蹈的动作也越发诡异扭曲,他们的关节以人类难以实现的夸张幅度弯折着,身体里响起“咔咔”的骨骼破裂声。

可他们的舞步却没有丝毫停歇,脸上反而洋溢出满足的笑容。

吴广双手高高扬起,似乎要拥抱天穹,他大喊:“大楚兴!”

托鱼起舞之人手中的那一条条大鱼疯狂弹起,它们的腹部自行裂开,鱼腹中响起如狐啼一般的声音。

“陈胜王!”

吴广再次呼喊:“大楚兴!”

一众民夫随着鱼腹中的狐啼一同回应:“陈胜王!”

吴广转身蹲下,从地上端起一只盛满将尉鲜血的大碗,用手指沾上碗中鲜血,涂抹在自己的嘴边。

“大楚兴!”

数位民夫跃上高台,端起其余几只大碗,将碗中的血液泼洒向台下众人。

众人迎接着鲜血沐浴,狂热大喊:“陈胜王!”

吴广满意点头,随即一挥手道:“诸位,找到陈胜,找到我们的张楚王,将他带回这里,我们将开启一段新的历史!”

民夫们欢呼雀跃,正要四散寻找陈胜。

而就在这时,陈子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不用找了,我就在这儿。”

众人回头,只见陈子涉从藏身之处走出,吕臣拉着他的手臂想要制止,却被陈子涉推开,吕臣只能亦步亦趋,跟着陈子涉一步步走向人群。

民夫们见到陈子涉,立刻向两侧分开,让开一条直通土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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