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到了夏日里,雨还是常爱落在清晨时分,将刚从黑夜沉睡中醒来的皇城冲刷得干干净净。
屋檐前的雨帘从连绵到淅沥,宋清浅让人搬来凳子坐在门边看雨落已经看了一上午的时间了。
这半个月来,她还是经常会恍惚听见看见一些前世的光景。
每天醒过来,看着浮云帐被窗口吹来的清风卷起轻微细小的弧度时,宋清浅都会觉得很感慨。
脑海里无限重复着的御金殿前的绝望一幕也每天都在淡化消散。
宋清浅最开始的时候一度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漫长又恐怖的噩梦。
她拒绝去承认,像某种极端的自我保护。
直到心脏迟钝的刺痛起来,胸腔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冷意,宋清浅才后知后觉的接受了她与族人尽数死去的事实。
她的人生齿轮被重新拨动。
她忽然就变得很爱看风景起来。
细细听,外面宫女们娇羞又兴奋的笑音,正穿过小院花间,穿过长廊清风,混在雨声中,清楚的落进宋清浅的耳里。
雨很快就停了。
阳光一出来,把雨露折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来。
长歌招呼着人,开始布置起宫宇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辰。
也是她侍寝的好日子。
上一世进宫的时候,盛瑾瑜答应过,要在她生辰这日陪她。
那时候,宋清浅只觉得心坎里甜腻腻的,只要她开口,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没有要不到的东西。
皇上总是会对她无可奈何。
这原本是她要珍藏在心底一辈子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她的一辈子那么短暂。
现在再想起这些话,莫名就多了些别的东西,宋清浅不再雀跃得满宫里蹿,但依旧没有出息的,控制不住对盛瑾瑜的心动。
这份心动她曾笃定的以为盛瑾瑜也有。
但现在她知道,那只是她一个人的,清楚的接受这个事实,让她觉得又释然又心痛。
宋清浅缓缓站起身来,她挪到楼梯下的位置站定。
抬起脸来的时候,下意识的眯起了眼。
她看见天空惊飞的鸟群,枝头摇晃的树叶,闻到风里清浅的花香,以及稍稍垂眸,就能瞧见的朝着自己跑来的,熟悉的面孔。
映衬在阳光里,生动鲜活的人。
视线所及原都是清亮的明艳,可此刻的心境变了,落进眼里,就莫名蒙上了一层冷清的灰色。
长歌皱眉来摸她的袖口,颇有些无奈:“小祖宗,虽是夏日里,可春雨时时回凉,早晚风大,怎么一眨眼没瞧着,又把褂子脱了?”
宋清浅笑起来:“不冷。”
长歌才不理她,自顾自回屋,把褂子寻来给她穿上。
过了正午,后宫里头的嫔妃们便三两成群的到安平宫来给她送礼。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无非是那些恭维讨好的话。
她们对安平宫总是惊讶又赞叹,前世宋清浅忙着自傲,这回倒是稳住心神,听出些酸涩的意来。
好些个妃嫔,她到现在都叫不上名。
真是白活一世了。
容妃与她家世相近,家里又是再世之交,今日却也没能和宋清浅说上几句话,用过晚膳,前来教习侍寝规矩的嬷嬷便到了,一群人识趣儿的散了席,容妃眼见着都走远了,又特意折回来,拉过宋清浅的手叮嘱道:“妹妹有什么烦心事,一定同我说。”
容妃手暖,目光恳切又担忧。
宋清浅回握她的手,应承道:“姐姐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