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过一瞬,众人又关注到慕容云曦话中另一个重点:“风”是谁?
云曦郡主喜欢的不是逸王爷吗?怎么是那个叫“风”的?而且似乎还很在乎那个“风”。
难道云曦郡主以前对逸王爷的喜欢都是装出来的?那么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思及此,众人不由将探寻的目光放到德老王爷和慕容司政身上。
德老王爷却无暇顾及众人的想法,只担忧地望着慕容云曦,额头紧皱。
经此一事,所有人才恍然,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懂过慕容云曦,以前只觉得她是一个胸无点墨、不懂礼仪的纨绔女子,成天疯疯癫癫、不务正业,还异想天开肖想逸王爷。谁曾想她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的另一面伪装得实在太好了,骗过了所有人。
几乎大殿中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这一桩桩诡异的事,殿内一时静得出奇。
一个随慕容司政进入殿内的老人叹了口气,无视掉端坐在高堂上的皇帝与皇后,慢慢地走向雕花大床为慕容云曦诊脉。
他一向不关心世俗俗事,独独对药理感兴趣,其他的事,漠视也好,关心也罢,都不是他所能管得了的。如今他愿意到此处来,完全是因为她的母亲曾对他有恩,不然他怎会愿意卷入到这场无谓的纷争中。
老人甩了甩袖,神色淡淡地坐到床沿,将手搭在慕容云曦的脉搏上。
感受到指下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的脉搏,他轻微皱了皱眉头,转眸看了一眼慕容云曦血肉模糊的双腿。
还真是伤得不轻呢,中了剧毒'秋素',腿也摔成这样,竟然还活着,生命力着实顽强。
如今的情形,似乎只有自己那粒药丸才可以救她了。
老人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慢慢地打开,一粒红色药丸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盒子打开不过片刻,殿内便处处散发着药丸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他拿起那粒药丸慢慢地放到慕容云曦嘴边。
殿内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然而,药丸堪堪到了慕容云曦嘴边,老人却又迅速地把手缩回,将药丸护在了怀中,表情极度纠结,哪还有半分刚刚仙风道骨、意态从容的样子。
老人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很乱,这粒药可是自己花了好几年时间收集的天材地宝制作而成的,世上只此一颗,不但可以解百毒,对人的身体也大有帮助,会武功的人吃了后修炼内功更加容易,不会武功的人吃了也会身体康健、百毒不浸,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不过就是想报个恩而已,不用做出这么大牺牲吧。
可是,依她的伤势,不吃必死无疑。
要不干脆甩手走人?反正她醒了也是个残疾,不如不救。
但是,林晚晴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忘恩负义、见死不救怎么对得起她当初的恩情?
罢了罢了,反正药炼制出来也是给人吃的,给她吃也未尝不可。
老人把眼一闭,迅速地把手中的药丸塞进了慕容云曦的嘴里,然后又满脸心痛的盯着她。
哦~彻底拿不回来了!!!好想挠墙!
殿内众人看着他那一脸肉痛的模样,额头滑下数条黑线,不就一颗丹药,用得着如此吗?
床上的慕容云曦虽然昏迷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清凉划过体内,像是洗涤了全身的污秽一般,清爽舒适。
老人一手抚着自己阵阵绞痛的心,一手颤颤巍巍地去捏慕容云曦的脉搏。
慕容司政见此快步走上前,盯着慕容云曦依旧昏迷的脸,担忧道:“慕白神医,曦儿她怎么样了?”
慕白抬头,没好气地说道:“死不了!”
慕容司政的嘴角微微抽搐,看来,慕白神医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慕白顿了顿,“命虽是保住了,但她何时醒来我就不敢保证了,或许要几天后才能醒,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这全凭她的意志,你们要做好准备。另外,她腿上的经脉已经断了,治不好了,就算醒来,她也是个残废。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劈在了德老王爷夫妇头上,德老王妃听到这句话后就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宋太医,快!”德老王爷迅速扶住了她,慌忙叫着太医。
慕容司政也快步走过去扶着德老王妃,眼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众人也顾不得慕容云曦了,手忙脚乱地把德老王妃扶到软塌上。
宋太医走过去,把手搭在老王妃的脉搏上,感受了一下,然后对德老王爷作揖道:“德老王爷不必担心,德老王妃只是受了惊吓昏过去了而已,并无大碍。”
德老王爷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想到慕容云曦,他又愁容满面起来。
此时,坐在上首的皇后却悠悠开口:“皇上,云曦郡主此番变故,大家都始料不及,臣妾也为此深感痛心。可她一介女流擅闯猎场,却是不可不罚啊。”她的声音若黄莺出谷,婉转动听,可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令人讨厌!一句不可不罚,就把皇帝推到了必须罚的地步。
皇上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
南宫煜邪魅地勾了勾唇,剑眉上挑,端的是风|流无双,“皇后娘娘此言差矣,云曦郡主尚在昏迷之中,何时醒来尚未可知,皇叔若要罚她,也需等到人醒来再论吧。况且,如今她已无行动能力,再罚她岂不是雪上加霜?在本王看来,她跑进猎场并未犯什么大错,她自己也受到了严重的惩罚,皇叔何不就此放过她?”
皇后掀睫看了南宫煜一眼,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不过敢反驳她的话,想必身份亦是不低的,也就没有发怒,神色如常地回道:“她私自闯进猎场,难道就不是错了?如此藐视皇家威严,若是不罚,世人如何看待皇上,又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处?!”
皇上听此,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慕容云曦,又看了看昏倒的老王妃,抿唇思量道:“煜儿说的对,云曦并未犯什么大错,如今她摔断了腿,又还未醒过来,便从轻处罚吧!就罚她禁足半年,除了贴身丫鬟,任何人不准许前去探视。”
皇后红唇微嘟,极度不满,这罚了跟没罚似的,有什么区别。
“皇上……”
皇上眸中闪过一丝阴霾,立马打断了她,“好了,就这样!”
这女人以为自己是皇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什么时候他的决定轮到她来置喙了?他如何做自是有他的用意,岂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说道的?
方才慕白已说明,若是几天后慕容云曦醒不过来,那她此生都醒不过来了。
如果一生都醒不过来,她一个活死人而已,不足为惧。
如果几天后慕容云曦醒过来了,以她那娇纵的性子,必然不能接受自己残废的事实,到时候要死要活也没人能管,结果依旧是一样。
就算她能撑下去,他一介天子,还容不下一个残废的小姑娘吗?谅她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
并且如此决定,还能让德亲王府欠上一个人情,他何乐而不为?
皇上看向南宫煜,在心底冷笑,四大王府,他迟早会一一除去!
不过他面上依旧言笑晏晏,笑意融融:“煜儿,你是何时回来的?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如何?十多年没回京,煜儿可是愈来愈俊秀了!”
南宫煜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不以为意。拿着一把玉骨折扇,自诩风|流地扇着,笑容邪肆张扬,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听到皇帝的话,他剑眉一挑,毫不避讳地说道:“多谢皇叔夸奖,侄儿这些年在外游玩,外面的人也都说本王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如今回了京,定然是这京都第一美男子。”
皇帝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哈哈哈~煜儿,你还真是毫不谦虚啊。”
边说着边走下座位,揽住南宫煜的肩膀,“走,我们去外面谈谈,你这几年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讲给皇叔听听,好让皇叔也感受下这身处江湖之远的乐趣。”
南宫煜吐吐舌头,收了折扇,拱手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谨遵皇叔之命!”
“哈哈。”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了大殿。
“恭送皇上!”殿内众人跪安。
皇后狠狠地看了一眼慕容家的人,一甩袖,亭亭走出了大殿,一大群宫女也有序地跟着走了出去。
德老王爷和慕容司政从地上站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轻微的汗水。
皇上的处罚的确是轻了,虽然他们知道曦儿是被陷害的,但他们刚才也听到了,曦儿喜欢的不是逸王爷,那么她因为逸王爷而闯进猎场的说法就不成立,由此她去猎场的目的就有待考究了,秋猎在即,擅闯猎场,随便找几个借口对付德亲王府,就足以让德亲王府立于不利境地。
这件事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更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们慕容家。皇上不追究慕容家,又对曦儿处罚如此之轻,怕不只是因为煜王爷求情那么简单,其意图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慕容司政沉下脸,不管怎样,这件事都要好好地查一下,敢对他的女儿动手,简直不知所谓!
德老王爷忧心忡忡地望向床上的慕容云曦,如今她摔断了腿,下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又被那个叫风的男人辜负了,可怎么办啊!这孩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也不知道她醒来后会怎么办,唉!
南宫凝、苏筱筱、洛思卿和缓歌在皇上走后就大声哭了起来,都怪她们没有拉住曦曦,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不会摔断腿,也不会醒不来。
慕容司政叹了口气,走到雕花大床前,疼惜的看了看慕容云曦打湿的大片枕巾,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动作轻柔,生怕动到了她的伤口。
慕容云曦感觉有人抱她,想要抗拒,但全身无力,只得放弃。
路过慕白神医身边,慕容司政顿住了脚,面上有些愧疚,“神医,今天多谢您的灵药,我等会儿吩咐人送您回去,晚辈暂且就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慕白不耐烦的挥挥手,看到慕容云曦,他觉得他的心又隐隐开始作痛。
“凝公主,苏丫头,洛丫头,你们也不要哭了,这事怪不得你们,都回去吧。缓歌,走吧。”德老王爷也叹了口气,抱起德老王妃,跟着慕容司政走了出去。
“是,老王爷。”缓歌擦了擦眼泪,跟在德老王爷身后。
就在慕容云曦感觉走了很久时,她被轻轻地放到了一个类似床的东西上,然后累极了的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五天。
……
五天后。
慕容云曦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镂空花雕的木制横梁,扇形的长睫扑朔扑朔地闪着,昭然明亮的大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天堂?不可能吧!
还是,她还活着?这世界上有人能解她炼制的毒|药?
慕容云曦自负地笑笑,这怎么可能?!她这天才医生也不是白叫的好吗!
于是,慕容云曦自动否定了后一种看法,认为自己此刻就在天堂。因为她宁愿相信世界上有天堂,也不愿相信世界上有人能解开她的毒|药!
动了动身体,想从床上起来,可腿上立刻传来清晰的痛感,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也被迫躺回了床上。
慕容云曦一把掀开被子,缓缓坐起身望向她的腿,那里缠着厚厚的一层白布,上面有着她刚刚动身时伤口裂开的殷红的血液。
想起她这几天所做的梦,慕容云曦顿时觉得自己一向转得极快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就这么愣愣地望着她的腿。
缓歌推门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慕容云曦呆坐在床上,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的腿。
见此,她的眼泪顿时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她快步跑过去抱住慕容云曦,呜咽道:“小姐!都是我不好,才让小姐受这样的苦,都是我不好。”
慕容云曦就任她这么抱着,一动也不动,转头愣愣地看着她。
缓歌见此,泪水更加汹涌,“小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子让我真的很心痛。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你的腿不行了没关系,以后我就当你的腿,我求求你,不要这样。”
“缓歌?”慕容云曦看着眼前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小丫鬟,不确定地叫了声。
“小姐,我在!我在!”缓歌胡乱地擦了擦泪水,望着慕容云曦,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慕容云曦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缓歌的资料,她是原身九岁时在大街上买来的。
那时她在街上卖身葬母,因为母亲死了她父亲嫌棺材费太贵不愿管母亲,而她又没有钱葬母,于是就想出了卖身葬母的想法。尽管她知道自己那样做可能让她的未来暗淡无光,她还是选择了那样的做法。
十一岁的缓歌长得清秀可人,又加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免不了有好|色之徒想要轻薄,但那人却不想为她葬母,于是缓歌死活不肯,那人怒极,一拳打了过去。
可能是同病相怜的原因吧,原身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为她挡下那一拳,当时的原身在京中可谓是家喻户晓,所以在她跑出去的时候就有人认出了她,才避免了两人被打死。
后来原身为缓歌葬了母亲,每年陪她一起去上香,让她做自己的贴身丫鬟,让她陪她一起胡作非为。
两人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可以说,缓歌是这个世界唯一了解原身的人了。原身所做的那些事,只有她知道原因,只有她明白,也只有她理解。